乃文对女儿是愧疚的，身为父亲他是不合格的。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做到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乃棠五岁的的时候，程煜出生了。

那是他的儿子，可是他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名分，就连姓都不能冠上自己的。

曾经他也和林月舒彼此相爱，许诺终身，将彼此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婚姻是不一样的，它不是几句私情密语就能够维系下去的，更多的是柴米油盐的琐碎，不是两个人住在一起这么简单，而是两个世界的融合，两种思维的渗透。

年轻的时候谁也不愿意让步，总觉得先妥协的一方就是输家，后来知道了婚姻哪来的输赢，可是爱情在岁月中消失殆尽，支离破碎的感情终究无法维持一场婚姻的延续。

程淼走进他生活的时候全然是一场意外，可是她的理解，她的体贴让他陷入其中无法拒绝。

他自知是自己的不对，是他违背了当初结婚时“无论顺境还是逆境，贫穷还是富贵，都将不离不弃，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的誓言。可是现在将他们分开的不是死亡，而是生活中的那一地鸡毛。

和林月舒的婚姻不幸，让他连带着对女儿也不甚上心。程煜出生那天，他抱着小小一个的他，忽然就想起了乃棠，曾经也是这么小小的，握着他的手指奶声奶气的叫着爸爸，可是他却想不起现在她的模样，他已经忽略乃棠太久了。

眼前程煜的模样让他不敢再去看，他透过面前的儿子似乎看见了乃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纯净见底，直击人心，宛如天边最皎洁的月亮，容不下一丝尘埃。

他得知乃棠被欺负的时候，带着她去找了那些小朋友，他知道小男生的把戏，多半不是出于恶意。眼前乖乖静静的小女孩像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任何风吹雨打都似能把她摧毁，所以乃文不顾林月舒的反对，坚决让乃棠来学习防身之术。

彼时他和林月舒的感情早已走到了绝境，毫无半点逢生的可能性。他和林月舒坦白了自己的不忠，愿意净身出户来结束这场悲剧。

可是林月舒不答应，要和他死磕下去，关系一度恶化，林月舒的蛮横让他对这个家庭更是不抱有任何希望。

直到那一年，他接到母亲病重让他回去看最后一眼的消息，他恨急了，既是恨自己对母亲的关心不够，也恨林月舒不告诉他，他知道林月舒恨他，可是那也是她叫一声妈的人，也是曾经视她如己出的长辈，怎么就忍心看着她在病难中蹉跎，最后在痛苦中辞世。

至此他更是厌恶这个家庭，恨不得避之如蛇蝎，可是林月舒不是个好相与的，她不停地闹，让程淼和程煜无法安生，所以他只得继”续待在这个家。

……

乃棠坐在门诊的长椅上等着褚杨买吃的回来，秦叶子和蒋声已经回学校了，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课，他们不敢不在。

这是她这些年以来，第一次来医院，奶奶走了以后，医院也成为了她的禁地，这里封藏了她心中至苦。

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行人，或悲痛或麻木，有人为生命的离世而痛苦，也有人为新生而愉悦，没有人知道这里承载了多少泪水。佛说的人间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每天都在这里上演。

乃棠看见转角口的盆栽后面有个小男孩正偷偷探出头看着她，被她发现后倒是羞怯怯地躲了回去。

她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小男孩，除了上次在游乐园，之前在跆拳道馆也是见过的，她才明白为什么乃文当时眼中会有愧疚，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撇去别的不说，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脸上还带有婴儿肥，眼睛像极了乃棠，任谁也得夸一句可爱。可是憎由心生，乃棠又怎会觉得他讨喜。

他来做什么。

乃棠不想去看他，可是程煜却自己走过来了。

“姐姐。”停在她面前，好不可怜的样子，眼睛湿漉漉的，似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乃棠无话可说。

“姐姐。”程煜又叫了一声。

“你认错人了。”

“是煜煜做错了什么吗？所以姐姐不喜欢我。”

“煜煜。”乃棠微微皱了皱眉，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嗯，是我，我是煜煜，程煜，煜煜生辉的煜。”小孩听到乃棠说话，以为是在叫他，有些激动。

乃棠冷笑了一下，日以煜之昼，月以煜之夜，乃文倒是给他起了个好名字。

“走吧，别在我这赖着。”乃棠看着面前那双像极了她的眼睛，冷声说。

程煜万分不愿意，但看乃棠这样子，也不敢不听，一步十回头的往外走，可是乃棠愣是一眼也没有看她。

“怎么了？”褚杨一回来见她情绪不高，心里一阵担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刚才遇到个坏小孩。”

乃棠这样子倒像是个和人置气的小朋友。

“哪呢，哥哥带你去教训他一番，保证让他哭着回去找妈妈。”

她哪里听不出褚杨是在讥笑她，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得，十五岁可不就是小孩吗？怎么办？宠着呗，只能。

褚杨完全忘了自己也就比乃棠大个两岁，充其量也就两岁半。

程煜回到家的时候，程淼要吓坏了，她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时命似的宠着，恨不得绑根绳子给系在身上才放心，可是今天忽然就找不着人了。

程淼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是在十年前，她知道这是令人不耻的，是有背道德的。她也曾想一走了之，结束彼此的羁绊。可是她看见乃文因为家庭而苦苦挣扎，她不忍心就此离去，年轻的时候，念头总是疯狂的，哪里可以想到日后的艰辛与苦楚，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两个家庭的孩子，她也曾见过那个小女孩，明明不大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你去哪了？”程淼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程煜。

“去医院看姐姐了。”程煜想到乃棠不待见他的样子，心中一片阴暗。

“乃棠？她怎么了？”

“在道馆听她同学说她生病了，我就想去看看她。”

“怎么生病了，严不严重啊？”程淼有些担心。

“打过点滴了，看起来还行。”程煜极其冷静，语气更不像是个十岁的小孩，如若不去看他的脸，倒像是个老成的大人。

“那她看见你了吗？喜欢你吗？”

“总会喜欢的。”程煜眼中闪过一丝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