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杨发现乃棠有些奇怪是在假期的第二天,往常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的话也是很少的,大多数的时候就是这么静静地听着,偶尔说到有意思的事情,也会跟着笑一笑,这笑多为含蓄的,无声的。你要是问褚杨既然无声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可难说了,总归他是能够感受到的,非要问个清楚的话那就是风偷偷告诉他的吧。
“这两天有发生什么吗?”他没法猜测出她不高兴的缘由,只得一问,但依着乃棠的性子多半会含糊过去。
“没有,能发生什么。”乃棠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确实没怎么,可是心里的乌云就是挥之不去。
褚杨只得给她不停地讲他小时候的趣事,看看能不能博她一笑,他现在算是明白这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是合乎道理的,他再也不敢取笑那些个爱美人忘江山的人了,换做是他指不定更是过分。
除夕佳节,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林月舒和乃棠坐在餐桌前吃饭,年夜饭本该是团圆饭,可是如今这个日子对她们这个家庭来说不免是有几分伤感的。
外面有小孩在放爆竹,嬉闹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筷子偶尔轻碰到碗碟,是这个家唯一的背景乐。
很乃棠家截然两种风格的褚家,此时灯开了极亮,饭厅的大圆桌上,不仅有褚杨一家,还有沈梨一家三人。两个晚辈一起坐在下游,热闹的场面倒像是儿女亲家会面。
也不知道大人讲了什么,沈梨正低头含着笑,十七岁少女的娇羞倒是楚楚惹人怜的。
两家父母见她这般,更是笑的合不拢嘴,只是褚杨却一直神游,可这也没败了大家的兴致,权当是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是这样,耍帅装酷罢了。
可怜了褚杨,他实在是不喜,两家向来交情好,他自然无话可说,可是再怎么也不该总拿他和沈梨说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不成,还有这沈梨怎么笑的一点都不矜持。
有一说一,沈梨确实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她要是知道褚杨这么想,准能把筷子给它咬折。
但是她太可能知道,因为她正变着法子讨褚建国和张初云夫妇高兴呢。
张女士开心之余还不忘向儿子挑了个眉,大概意思是你瞧见没有,人家多会逗你老妈开心,你瞧瞧你。
褚杨接收信号之后,扯了扯嘴角,一副随便你的样子,可是到了张女士眼里就颇有挑衅的意味了。
“梨梨可真是个好孩子,还是你们老沈家有福气啊,得了这么个贴心的小棉袄。”张初云年轻的时候,还想再要个女儿,女儿多么的贴心啊。
可是那会儿,正赶上国家政策上台,计划生育,鼓励着少生优生,幸福一生,这想法也只得作罢。
“我看呐,这小棉袄心啊早就不知道跑谁家去了。”沈文平也跟着乐,沈梨要是真能进了褚家的门,倒是极好的,褚建国如今当上了A 市的市长,这褚杨日后也绝非等闲之辈。
“别说谁家不谁家的,老沈,先说好了,到时候可得优先考虑我们家,我可是喜欢梨梨喜欢的紧。”张初云立即接过话头,褚杨是老褚家唯一的血脉,这结婚可得慎重,虽说沈家不如他们家,可是相识这么多年,到底知根知底些,而且沈老爷子也是个人物,到底还算的上是门当户对了。
“妈!”褚杨语气稍急的喊了一句,大家顿时禁了声,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孩子都要不好意思了,大家别再讲了,来来,吃菜。”张初云也是愣了几秒,然后赶紧招呼起来,场面一下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沈梨死死的握住筷子,味如嚼蜡,褚杨这般下她面子,实在太气人了,以往双方长辈也是这般玩笑的,他虽不迎合着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会顾全大家面子的,定是那乃棠让他变得与往日不同,她就不明白了这人到底是给他下了什么迷魂汤药,竟让他全然不顾两家情分。
乃棠没有守岁的习惯,但是她还是坐在窗台上,外面是万家灯火,里面是一室清冷。
她想起以前和奶奶在小镇的时候,这会儿她该是和奶奶一同窝在旧沙发上看春晚,看到有意思的节目,两人就一起大笑,头顶橘黄的灯光懒洋洋的倾洒下来,倒是像给人盖了床再暖和不过的被子,到了难忘最后一个节目的时候,奶奶也总要跟着哼唱起来。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告别今宵告别今宵,无论新友与故交,明年春来再相邀,青山在人未老……
而今青山不仅还在,更是埋葬了她的奶奶和她的昨天。
“下雪了,下雪了!”外面不知道谁忽然叫了起来,接着开始逐渐热闹。
乃棠将手探至窗外,有雪花飘到她的手心,很快又化作一滩雪水,时间短暂到,似乎在这世界上从未有过这片雪花。
电话来了,是褚杨。
“下雪了。”褚杨说。
“嗯,我看见了。”
“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嗯。”
“你听见了吗?”
“什么?”乃棠忽然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很快外面传来了倒计时的声音,一年之末很多人都跟着春晚倒计时,家家户户的声音汇集在一起。
“五……”
“四……”
“三……”
“二……”
“一……”
烟花四起,点燃整个城市的上空,A 市正在用它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
“看下面。”
乃棠听了,向外探了探身子。雪已经很快的铺满了整个地面,褚杨站在雪中,不少雪花飘落在他身上,伞被他放在一旁,他身边的雪地上,写着——阿末,新年快乐。
“阿末,新年快乐。”褚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乃棠竟然感觉到鼻子酸酸的:“新年快乐,煣景。”
两人跟着一层楼高,相视而笑,似把冬天化成了春天。乃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可是褚杨笑了她也就笑了。
青山总有一天会将我们掩埋,可是只要是我们,那山头定是一片春意盎然,山花烂漫之时定是你我在相视而笑,如果是这样地底湿润的泥土也该是馥郁花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