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对危机暗藏这个事实，方雨横并不感到惊讶。

这个世界，隐藏着无数难以想象的秘密，尤其是在见过，弗兰克林的真实面貌之后，方雨横便已有了心理准备。

并且，曾直视过末日的他，也深切地明白：末日的污染能力，有多么强大。

正如千叹所言，生灵如若被末日蛊惑，死亡便是最好的结局。因为，直视末日的卑微蝼蚁，一旦坠入概念的深渊，将不再拥有思考的自由，将彻底失去看见希望的能力，彻底沦为歌颂末日的狂信徒。

但是，最可怕的是，受到末日污染的人，并不会有十分明显的症状——

末日不会摧毁受害者的理智，而仅仅只是异化受害者的观念，除了心灵深处的病态，受害者的一切表征，都将与往常无二。

这样的异化，就如同一个印在受害者脑中的思想钢印:无坚不摧，又难以察觉。

换而言之，如果永恒之都不具备高效的识别手段，用以识别被污染的末日信徒，那么，这个庞大缜密的开放系统，遭到末日长久以来的侵蚀与腐化，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虽未感到惊讶，但方雨横还是强行抖了抖手，洒出几滴威士忌，装作自己被吓到的样子。

毕竟，从常理上来说，一个新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没可能镇定自若的。

接着，和方雨横预料的一样，雷九向他解释了，末日对轮回者的侵蚀作用，以及轮回世界可能暗藏危机的原因。在解释的过程中，雷九把遭到末日污染，倒向末日一边的轮回者，称之为“堕落者”。

除此之外，方雨横还得知，主神虽然掌握着识别“堕落者”的手段。

但是，这种手段的代价高昂，且效率极底，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大规模地排查所有人。因此，对大部分轮回者隐瞒轮回世界的秘密，并在永恒之都中心区的周围，架设具有防卫功能的无名之河，就显得十分必要了。

与此同时，主神还给每一支轮回小队，都下达了要求——凡受污染者，见之必杀。

听到这，回忆起在飞机上，弗兰克林和千叹对自己的刀剑相向，方雨横不禁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弗兰克林，拥有着判别污染的能力，恐怕小队成员为求稳妥，很有可能就将疑似堕落者的方雨横，当场格杀了。

不过，想起弗兰克林，方雨横便回忆起不久前和他的密谈。

头套下的真容……

不知所谓的“投资”……

“他为我进行污染判别，会不会，有着更深的原因呢？”凝望着远方的夜色，方雨横在心里猜测着。

在他的身旁，雷九捏着的威士忌酒瓶，已经见底。

照理来说，威士忌毕竟属烈酒，入口激烈，余韵绵长，只适合慢品细品，不应该像喝啤酒似的，直往嘴里灌。但，在喝完杯里的威士忌之后，雷九却直接端起了酒瓶，对着瓶口一阵咕噜咕噜。

雷九把一整瓶威士忌喝干净的时候，方雨横的手里，还端着小半杯。

在此期间，雷九还为方雨横讲解了各式各样的轮回世界内的基本常识，比如进行轮回任务时的小队机制，比如轮回者武装自己的常用手段，又比如不同能力的各个分级背后的意义——

在主神的评价体系里，对于各式物品和能力，都有等级评价。比如方雨横的【深度学习】，其作为一项能力的评级，就是【A+】。

从最低的E级到最高的A级，按照字母顺序，在主神的规则中，分出了五个等级。

沿着这五个等级上溯，等级从高到低的过程，同时，也就是能力或物品从弱到强的过程，与此同时，每个等级范围内的强弱划分，也有着明确的界限。

在雷九告知方雨横的信息中，每个等级所代表的意义如下:

E级，最低等级，也是最基本的等级。

如果用某种技能作为例子，达到这项等级的技能，意味着娴熟的掌握，能够融会贯通地使用这项技能。

D级，以普通技艺举例，大概可以达到大师级、炉火纯青的水平。

作为普通人而言，在正常情况下，也许倾其一生，也只能将一项技能，提升到这个等级。但是在轮回者的领域，这只是入门等级。

C级，代表着极致，是普通技艺的登峰造极水准，也是人类的终极水准。

这意味着，达到这个级别的人类，必然是在某一个领域，拥有超凡的天赋，并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他们会成为人间的传奇，成为某一领域的开拓者与里程碑。

B级，又称为超阶。

达到这一等级，意味着轮回者彻底踏入了非凡的领域，这是普通人类无论怎样挖掘潜力、付诸努力，也无法达到的层次。这一等级，意味着超越凡俗的力量，意味着凌驾于一个世界之上的权能。

A级，又叫做万象级。

对于这个常人所知的最高等级，雷九并没有多谈。按他的话来说，哪怕他解释了，方雨横也不会明白其中的意义，这是超越了常态认知，出离于单个世界的规则，达到了概念层次的等级。

“万象”的背后，所代表着的，并非简单的战力水准，更是一种理解与认知。

只是，对于没有特殊天赋的轮回者而言，这样的理解、认知，需要以强大的力量为基础。

在这方面，被称之为“术士”的那群特殊轮回者，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对于普通的轮回者而言，仅仅是简单地扩展和积累力量，却不尝试去探索“概念”的深奥，便只会永远停留在超阶。然而，对于拥有“术士”天赋的轮回者来说，无论一个术士的实力有多么不堪一击，也仍然可以认为，他们已然步入“万象”之域。

据说，轮回世界的最初缔造者们——现今“圆桌”的成员，便是在达到万象级之后，才领略到了宇宙正在被末日吞噬的事实。

说到底，这一套体系，实际上只适用于雷九、千叹和教授这样的，“正常”轮回者。

而对于某些本就不擅长战斗的轮回者——比如专精“概念工程”的工匠，以及矢志于万象层次学科的学者与科学家……，用这五个等级去评价他们，是没有任何参考意义的。

实际上，这样的人，要么是体系的制定者，要么是体系的颠覆者。

雷九告诉方雨横，在最早的“圆桌”成员中，就存在着一群，被称之为“智者”、“辩证家”、“逻辑学家”或“存在研究员”的人，虽然专精的领域各不相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仅仅通过生活体验与思考，便进入了万象层次。

虽然到今时今日，他们的思考与传承早已断绝，再无人知晓他们的哲思与权能，但“以思考直达万象”的事迹，仍然在整个轮回世界的奇异传说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喝干净最后一滴酒，该说的事便都已说完了。

雷九举起空空如也的酒瓶，随手扔进了面前的江水里。方雨横一度怀疑，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被视作“进攻行为”，使得天空中射下一道镭射，把雷九烤成焦炭。

不过，事实证明，主神对轮回者的行为判定，还是十分智能的:

除了江水噗通一声响，什么异象也没有发生。

“只要找到一个电梯门，用我教给你的方式和主神交流，就可以到达地下自由交易区了。”雷九站直身体，扯了扯自己的衣摆，似是即将离开。

“你不和我一起去？”方雨横惊讶道。

“再温顺的鸟类，也有离开父母，独自面对浩瀚天空的时候。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轮回者了，该学会自己去面对这个城市、这个世界了……”

雷九笑着回应道，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裹精美的盒子。

“这是，最后的临别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