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片夜色灰蒙,半边天上日光。
拂晓尚有三刻,陈纪便已经衣冠整整的在院子里打拳了。
每日三千拳,是陈纪给自己定下的标准,有李昱珠玉在前,自觉资质不太好的陈纪便愈加努力。况且每日还要忙于生活,琐碎事繁多。若不早起晚睡,又怎能拳意大成。
晨拳八百,练完便去了王家铺子里,劈柴生火,揉面醒面一气呵成。三锅水同时大开,一锅下那独门茶叶蛋,一锅下了大半毛豆,再添上小半花生米。这老三样便是王家铺子的面条添头了。
卖的不贵,三文钱一颗蛋,两文钱便可自己叨上一碟花生米和毛豆,管你是全要毛豆还是全要花生米,亦或者是两者掺上,都随客人心意。
这小菜中的小菜都是陈纪独门秘方,不说味道多好,也是咸淡适中。毕竟陈纪烧饭数年,本就聪明,又爱琢磨,这点厨艺心得还是有的。
那王家掌柜也是个好人,开了一辈子店,低头弯腰习惯了,本是巷里首富的他,对巷子里的邻居却是比其他人还要和蔼三分,更是以每月一钱银子的价格,买了陈纪这门手艺,也不要配方,只要每日来给我提前做好我这一天的量即可。
那王家妇人更是个心软的性子,总是嫌弃自家丈夫小气,只给那陈纪一钱银子。
说这巷里哪一块地不是那陈家小子打扫,你儿子识字也是人家教的,更在那拉屎拉尿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好的年龄也是人家带着玩的。
王老板也只得苦笑,不敢多言语,一身的想法也就化一长叹。
第三锅水开了,陈纪打开锅边柜子,拿出昨日剩下的白面条,下入锅里,又舀了小半碗臊子,等那面熟。
突然回过眼来,看那臊子坛边上还有一个白斩鸡腿,便知道这又是王家妇人特意吃不掉剩下的了。其实自陈母走后,王家帮衬陈纪许多,大多不让陈纪知道。
陈纪也就做不知道,就像每到三伏天,那王家妇人都起得比陈纪还要早,来到厨房,将昨日剩下的面条丢掉,在重新擀上一份放在那里,还会清理现场,陈纪其实都是知道的。
其实陈纪一直觉得那面不用换的,从王家妇人第一次起床擀面那时候起,前一天的面再坏也不会太坏了,都是可以慰心头的好面,就是有点费蒜而已。
吃完面,去后院打了个招呼,陈纪便去买过李叔要的药材,刚出巷口,迎面一人只觉面熟,在看身上衣裳,便恍然大悟。只是看了一眼,就走过了.....
陈纪买药归来,路过施家,也并未进屋看看,既然那人对阿姨没有恶意并且甚是恭敬,陈纪便不会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直行至酒铺,刚推开门,便觉得巨力传来,陈纪下意识的弯腰护住药材。
躬身飞出,在距离巷边墙面还有两尺远的地方时,又觉一股巨力传来,便不由得又飞进院内。
待到陈纪反应过来抬头看,便只能从姿势上分析出,应当是被这看上去就挺有钱的人救了回来。
那人不理陈纪。
却看那人,单手抬空,剑从袖出,飞剑出袖后直冲李树。
李树侧身一拳正中剑脊,飞剑便绕了一圈后冲天而起,自上引天雷而下。
正是煌煌天雷做罚,好似雷君震怒,要斩冒犯之人头颅。
李树抬手向天,沛然拳意流淌全身,一跃而起,冲天一拳,做那力士托天,忤逆雷君。
剑拳相交,只见那雷龙应声而散,飞剑一声哀鸣,回到那人身边。
那人也未继续出剑,只是抬头与李树对峙。
李树不理那人,先叫陈纪过去,陈纪便走到李树身后看着。
那人抬头看着李树说道:“你这人当真不讲道理,先是强行以武夫气劲逼我现身,现身后话也不说抬拳便打。”
“上次你窥视我院,我不与你计较。此次又来,你是觉着你这玉璞境够我几拳打的?”
“我无意冒犯,只是看这院里拳意冲天,有些好奇。”
“好奇?你是好奇我为什么住在这里,是否会对那施家妇人有什么威胁吧?”
“武夫李树,受关元帅之托,来此护持施家妇人。”
只见那人做恍然大悟状,低头弯腰抱拳。
“后生范东屏,见过李持刀。”
“我退伍多年,无需如此叫我。”
“今日得知是李前辈在此,我便放心多了。我与那施襄冬胜似亲兄弟,施家阿姨便如我二母,不敢不多考量,多有冒犯,望前辈海涵。”
“范家的良心倒地是还没被狗叼走。”
几个字说的有轻有重,甚是阴阳怪气。
范东屏也不答话,只是径直走到陈纪面前,
“那些书,你都读过了?”
“尚未全部读完。”
“感觉如何?”
“学问太高。”
“哦?那便慢慢消化。你第一次见我时便盯着我这袖子,刚才又直勾勾看的我的“文章”,怎么,想修道?想学剑?”
“嗯。”
“那玉佩给我,我传你一道剑诀,一部道法。”
未等陈纪答话,那人便继续说道。
“回去和替我施家阿姨说,玉佩东屏拿走了。”
说完,伸手一招,玉佩便从陈纪袖袋里到了他手上。
拿了玉佩,那人便转身离开,只不过到了门口时回头说了句:“好好读那些书。”
陈纪点头,收了那人留下的两册,便去泡了药材。
“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
“以后你白天练拳,夜里修法,可好?”
“好的,李叔,我也是这样想的。”
“练拳吧。”
......
陈纪在药缸里,抬头望上去,稀稀拉拉的瓦片挂在房上,从缝隙中也能看到几个星星做那夜色点缀,夜色不美,起码没有今天的心情美。
出了药缸的陈纪急忙运功蒸干身上水汽,再穿上衣服。陈纪自不是那种平常会把喜怒挂在脸上的性子,但今日确是开心坏了,先是喝了李树的一坛少有的“金泉”,又得了李昱所赠的一套衣裳,新衣裳腰间还挂了一个葫芦,打开葫芦闻了闻,便更是开心了。
只需一闻,就可知道这里是那李树说“一碗敢叫神仙倒,两碗我能撕虎豹”的仙人醉,这酒陈纪见了何止百次?鼻子里的味道倒是熟悉的很,嘴里的味道可是一点不知。终于有机会尝一尝了。薅开盖子,便往嘴里倒下。
刚喝一口,尝了味道,就立马停下了。
如此美酒,就算没有今天早上那种大鸡腿,也要回家以那剑诀道法佐酒。还有那施家哥哥的书,字体刚劲有力,仿佛要透纸而出,有气势的紧,那学问就更不用说了,陈纪只觉得高到了天上去。
不过天上的学问,偶尔摘下一些用来佐酒下饭也是不错的吗。
出门右拐便回到了家里,进了家中院子,先不急得洗漱睡觉,
看了《真一道决》再看《剑气十八停》,不由得笑了。
将两册放在地下,先理了下头发,又掸了一掸衣服上的灰,一手背后,一手垂腰间成虚握状,昂首挺胸,“剑修陈纪,请各位赴死。”
刚演完,自己便哈哈大笑,想起母亲曾经给自己讲的那些江湖故事,又想起她说“自己本来是要做一个女子剑修的,奈何资质不好没那宗门要,运气更是不好,碰上了你爹。”
陈纪也只是说以后自己也要做那剑仙,从不多言语一句。
想到这些,觉得有趣,就又来了一遍。
一手虚握剑,一手背身后,想象那身前强敌,“诸君请了,陈某人剑不留人,可敢上前一步?”说完,虚握剑柄的手便抬至与肩同高,直指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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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十九年,陈纪于刚满十七岁之日,得一剑决,一道法,自此便踏上了剑修的路。
若有后人能看到此时的陈纪,应该也会觉得确实有几分天下剑甲的风采了。
谁还不羡慕那一袭青衫仗剑走江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