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阜屿远比昭阳想象中的要回来得快。
他看起来也没有喝下太多酒,当他锐利冷漠的眼神凑巧与昭阳懵懂明静的眼神正对上的时候,昭阳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突然一只利爪攫住了。想来今夜要比想象中的更加难熬。
好在萧阜屿很快进去洗漱沐浴了。
昭阳坐在床榻上,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寝衣,只觉得深秋理应寒凉的气都像是被一种古怪的气氛笼罩着从而变得难以呼吸和炙热滚烫。她觉得自己的脸像是着了火,手背覆盖在左侧脸蛋上的时候,却是意料之外的冰凉一片。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见了自己的模样。
还好,脸并没有如同想象中的那般烧灼起来变得通红。
正当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后有陌生的呼吸声。下意识地回身,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萧阜屿的脸。他的脸比她的要红,不知是浴室里灼热的蒸汽所致,还是因为方才宴席上多饮下的那几杯酒。
“世子。”昭阳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沙哑,艰难地发声。
“观赫是我的表字,或者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也是可以的。”
他的声音里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但是昭阳就是莫名感觉到眼前冷淡的男人好像是有些不大高兴。昭阳咬着唇,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在慢慢停滞下来,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萧阜屿的双手正支撑在黄花梨梳妆台的边缘,也就是,昭阳完全陷在了他的约束里,只与他相隔短短的距离,像是稍稍往前挪动脖子就能撞上他的额头。
她不喜欢这种不对等的局面。
身为公主血液里流淌着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受制于人,可偏偏眼前这个将她圈在怀里的表情寡淡的男人是她最害怕的萧阜屿。
“观赫。”昭阳软软地念出了萧阜屿的表字,连声音都在发颤。
萧阜屿的脸上忽然显出了短暂的古怪与错愕,但他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殿下呢?”
“嗯?”
“殿下的名字。”
“李觅琤。”
昭阳念出了这个几乎是自出生起就没有怎么不他人唤过的名字。这个陌生的名字属于她,是在昭阳公主这个身份之外的她的另一重身份表达方式。然而所有的人都只会以昭阳这个封号称呼她,所以本能的,昭阳其实并不想把这个名字告诉萧阜屿。
但她最终还是了出来。
与之一道而来的,是往事如倾斜之瀑布般的涌向她。
“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萧阜屿的声音又低又哑,好在两饶距离足够接近,因此昭阳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完整的句子。
她的睫毛轻颤着抬眼看向萧阜屿,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看她。他的视线似乎是落在了她的脸上,但是没有直视她的眼睛。昭阳抿唇,有些不安,而萧阜屿也因她这个无心的动作而把视线从她的唇上移开,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昭阳的眼睛上。
“你什么?”他刚刚分心了。
“没樱几乎没有人这样称呼我。在哥哥去世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明烈亲王?”萧阜屿保持着单膝跪在昭阳面前的姿势,手指紧紧按在梳妆台上。
“嗯。以前我惹祸的时候,哥哥又气又恼,总会连名带姓地喊我。”
“是吗?”
昭阳总觉得萧阜屿根本没有认真在听她话,他的应和像是敷衍而不经过大脑思考的。
她有些不大高兴,伸手按在萧阜屿的肩膀上想要把他推远一点。但是她完全推不动他,她的力度就像是在打闹玩耍的猫咪一样,根本对萧阜屿构不成任何影响。
“怎么了?”萧阜屿偏偏要凑得更近,他的眼睛注视着昭阳的眼睛,直到在她的眼睛里寻找到了自己的身影,“觅琤,这个名字是陛下给你起的吗?”
她的名字就这样从他的口中被念出来,昭阳完全不设防备,她迷茫地看向萧阜屿,仿佛他的眼睛里藏着答案一样。
“不是。母妃,这个名字是外祖父起的。”
“威北侯?”
“嗯。这个名字原本是要给姨母的女儿使用的,只是那位表姐姐最终没有顺利生下来。母妃在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就想到了觅琤这个名字,在询问过姨母和外祖父的同意之后,才被用在了我的身上。”
“有什么含义吗?”
“琤,是环佩相碰发出的声音,是绕梁之琴音,是潺潺流水声。雅集之意,拟高雅意趣之音,寻觅世外桃源之意。”
“很好听。”
眼前的萧阜屿让昭阳觉得陌生尽管她也的确从未对他有过更深刻的了解认知。
他盯着昭阳又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等待什么合适的时机。而当他终于倾身过来一把将昭阳抱起时,昭阳觉得像是回到了白日里被萧阜屿抱出马车抱进定国公府正门的时候。他抱起她似乎根本就不费力,他抱着她走到了床榻前,将她轻盈放下的时候,她看到了床帐的纱幔投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的阴影。
“殿下。”他单膝跪在床榻边,伸手执起昭阳的左手,轻柔地握在他的掌心里,引至唇边落下清浅的一个吻,“可以吗?”
原本该是昭阳稍作正面回应,一切就能顺水推舟地进行下去。可是当昭阳看向萧阜屿的时候,却只看到了前世可怕的回忆投影落在了眼前的场面上。她看到了漫的血色霞光,看到了阴沉沉黑压压兵临城下的军队,看到了那个拿着长剑浑身浴血的男人,那是萧阜屿,他划破了昭阳的手腕,从她手中夺走了那个太子妃以性命为代价诞下的皇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东承太子的遗腹子了。
于是她无声地避开了萧阜屿的眼神,偏头看向了床铺里侧叠起的被褥。
昭阳的抵触和畏惧毫无保留地落入了萧阜屿的眼睛,像是在他的心上狠狠地扎下了血淋淋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