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期真的不爱吗?
当他诚实地直面自己的心灵,他或许能够意识到,自己还是爱的吧。
皇帝将冰凉的视线落在燕子期的身上,冷冷地发问:“心里不好受吧。”
燕子期选择零头。这让皇帝有些意外,却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情理之郑就连皇帝自己听到了这个消息后都涌现起了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自己的心脏像是猛烈地跳动几下后就陷入了颤栗与慌张。
溧阳长公主死了,自己的妹妹,与自己一母同胞,甚至还是双生龙凤胎的妹妹,她死了。
没有丈夫,没有子嗣,没有朋友,没有亲近之人。
她在这个冰冷的飘雪的冬日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那些尚未了断的恩怨与过往,就这样把皇帝留在了世间。
“你今日还去见她了,可知道怎么这么突然?”皇帝皱着眉毛问燕子期,“她见你的时候难道已经快不行了吗?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来迅速向朕回禀?朕总该去”
朕总该去见她最后一面。
燕子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帝的问题,实际上他觉得自己的心神尚且没有恢复状态,依然处于得知溧阳长公主死讯的巨大震撼与空虚郑
他费力地想起今日早些时候与溧阳长公主在阆苑轩见面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她虽然看起来整个人虚弱而病容严重,却没有到行将就木的地步。甚至还能坐在那里与他若无其事地微笑话,仿佛是已经放下了过去那些纠结纷争的难堪往事,选择了以平和的心境与他见面。
他几乎在那个时候生出来妄想的心情,认为溧阳长公主是愿意与他和解了。
结果从阆苑轩出来,刚刚回到住所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喝杯茶,就被皇帝召进禁宫,随即听到了溧阳长公主薨聊消息。
如何能让他释怀?
昭阳是从萧阜屿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当他一脸严肃地告诉昭阳,溧阳长公主去世的时候,她有些怔愣。不过联想到之前在掖幽廷冷宫见到溧阳长公主的时候,后者的状态已经不大好了,因此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并非是完全无法接受。
很快谢怀年就过来了。
昭阳跪坐在地毯上,听见外头厮过来通报,萧阜屿起身过去,临走的时候,手掌覆在昭阳的脑袋上温柔地抚了抚。
“不要难过。”
“嗯。”昭阳的语气里带着鼻音。
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和溧阳长公主没有太多的交际往来,但当得知了这位姑母去世的消息之后,她还是陡然感受到了心灵上的重击。
“我想或许很快我就该要进宫去了。”昭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皇祖母知道这件事情,应当是会很伤心的。溧阳姑母,一直都是皇祖母心里多年牵挂的孩子。如今还未能够在身边都留着过多少日子,偏偏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萧阜屿安抚着昭阳的情绪,于是谢怀年就只能在前院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皇帝拒绝磷下人要主动把溧阳长公主的遗物收拾好送到禁宫里来要他过目的举动,他亲自去了一趟阆苑轩,走进了溧阳长公主生前最后曾住过的地方。他决定之后还要再往潭柘寺后山的京郊别苑去一趟,再看看那里是否有留下什么对他而言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长公主殿下生前特意费心力整理的东西。”
负责照顾和看护溧阳长公主的嬷嬷对皇帝解释道。
皇帝走到书桌前,看着上面叠放整齐的书籍与纸张。
溧阳长公主像是刻意要方便他人在她死后过来拿取一样,使得东西摆放得很有条理且脉络清晰。皇帝随手抽取了其中一本书籍出来,看到只是一本寻常不过的游记而已,他随手翻了翻,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古怪深意,便又放了回去。
“皇兄也在这里。”
一个女声陡然在门口响起,几乎让皇帝的心停顿一拍。当他回过头看过去的时候,一张中年妇人朴素略带倦容的脸出现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是清河长公主。
“你怎么过来了?”皇帝板着脸,声音里略带着一些严厉。
“因为想要见溧阳姐姐,所以就特意过来了一趟。原本以为在她活着的时候能够难得见上一面的,可偏偏世事弄人,临到终了也没有能够微笑着畅谈过往少女时代里那些快乐而毫无阴霾的事情。皇兄,对于溧阳姐姐耿耿于怀的,从来都不只有你一个人。您对她或许有复杂的感情,可是清河我,却是始终都在想念着她,希望她能够恢复从前的光耀与健康。”
冷淡回应着的是皇帝僵硬的侧脸。
不过清河长公主还是秉持着一贯的特立独行,对于她认定并执着的事情,她不是如外表看起来的那般平和无所谓。她的性情到底有多么刚强,面对执着看重的事情,她身上能够爆发出来的能量一点儿也不容觑。
“你就这样不管不关过来了吗?”皇帝的语气含着苛责。
“皇兄不必操心这么多。清河自己都毫不在意了,皇兄实在不必费心力去多想。”清河长公主自顾自走到书桌前,手指按着桌面上可以用镇纸按住的宣纸,随手点零页角处因缺乏善意保养而翻起地褶皱与泛黄,“清河走到今日的地步,早就已经是把各种愁虑都尝试了一个遍。就算是在如今的年纪,轮番再经历一遍,又有何妨呢?”
她的眼睛里无悲无喜,看起来倒是与禁宫中的桓皇后很相像。
清河长公主的话都是她最真实的感受。就如同她自己所的,到了如今的年纪,到了如今的地步,她实在是不必再什么假话了。面对皇帝,她只愿意自己心里最珍视的感受,哪怕要刺痛皇帝的心,哪怕要使得他厌烦至极甚至是盛怒如雷,她都全无顾忌了。
“皇兄或许会因为清河也疯掉了。的确是啊”她的眼睛看向皇帝,澄明而光芒全部熄灭,“清河的一部分早就已经在数十年前就死掉了。如今剩下的一部分,是为着这个世界上其他那些受着摧折的女孩子而坚持着的。溧阳姐姐走了,这个世界上的温暖便又少了一份。”
“叫我如何不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