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毕竟涉世未深,面临如此重大选择,他心中没半点主张。
他可以找到无数不去的理由,但是一想到有可能为爹寻回治腿的龙鳞,便抑制不住出走的冲动。
此时的他,缺一个可以给他指条明路的老师。
日落后,张羽找到孙小苗,继续学字。
孙小苗见他心不在焉,平日半个时辰的功课,今天足足拖了一个时辰。
孙小苗让他放下笔,问他今晚是怎么了。
张羽便把今天自己的困惑,一股脑都说给他听。
孙小苗陪他唉声叹气了一番,出言开导他,说他爹娘其实都是担心他,二人话虽各异,心思却都是一样的。
孙小苗开导他,他娘呢,一面是担心他,一面是又希望他爹的腿有朝一日可以治好;
他爹呢,自然一样是担心他,只是怕他为了自己,吃出征打仗的苦罢了。
张羽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呢?”
孙小苗迟疑片刻,道:“羽兄,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我曾说过,相比前三味药引,最重要的其实是勇气。
你要去辽东,你要去太白山,你要找冰火龙,光有两条腿是万万不够的。
你必须还要有勇气!
勇气是火把,可以照亮你前进的路,可以驱赶路上的野兽,可以温暖你孤独的心。”
张羽听着,眼中愈发放光。
孙小苗问道:“那么羽兄,你有勇气吗?”
张羽迎上孙小苗的目光,坚定道:“我有!”
……
二月初,张羽将自己的决定告知爹娘,爹娘见他心意已决,便不再拦阻。
吃罢早饭,张羽直接跑到无为宫去寻宇文慧怡。
却听宫里的道士说,昨日下午,宇文小姐一行便已返回洛阳去了。
张羽一听,顿时傻眼。
张羽急忙赶回家里,简单收拾了行囊,便要启程。
李氏见他走得如此急,登时慌乱起来,嘴上不住念叨没给他准备干粮和衣服。
李氏拿出家里所有的现钱,塞到张羽手上,道:“羽儿啊,都说穷家富路,这些钱你都带着,你饭量大,在外面可别饿着。”
张羽又把钱塞回给李氏,说他不用钱,可以一边赶路,一边打猎换钱,即便真换不到钱,也不至于饿死。
李氏死活都要他把钱带着,他死活都不带。
张大虎看不下去了,便做主道:“你俩各退一步,一人一半。”
临行前,张大虎又叮嘱了张羽几句,不外乎注意安全,遇事多加忍让之类。
张大虎和李氏送张羽直到村口,两口子依依不舍,眼泪在李氏双眸中直打转。
不到三个月的相伴,三人之间,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李氏绾着张大虎向家走,一步一抹泪。
张大虎一瘸一拐,一路无言,只是拍着李氏的手。
二人进到屋里,李氏收拾台面,却赫然见到张羽留下的钱,那本来是该他拿走的一半,竟分文未取,都留了下来。
李氏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泛滥。
……
张羽从孙小苗处得知,武安去东都洛阳,最近的路应是先向南,途经魏郡,汲郡,再向西经河内郡,在河阳县过黄河,然后再向西南走百里,便可以抵达东都洛阳。
张羽放开脚步,晓行夜宿,择路向南,直奔东都洛阳而去。
……
张羽出发之时,宇文慧怡和小翠等人已经抵达汲郡,今夜她们准备在黎阳投栈。
投好客栈,小翠在给宇文慧怡的房间熏香打扫,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神思不属。
宇文慧怡看着她跟丢了魂似的,心下好笑,问道:“怎么着,还惦记你的大英雄呢?”
小翠一怔,沉下眼皮辩白道:“没有,才没有!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宇文慧怡道:“那好,以后要是再来真武山见师父,本小姐可要带其他的丫头。”
小翠听了,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屁股坐在板凳上,道:“小姐,我就没见过天底下有他这么蠢的人!”
宇文慧怡道:“我看他不是蠢,他是心地实诚。
现如今,有几个人能像他一般,为了父母,经得住花花世界的诱惑?”
小翠嘟着嘴道:“什么实诚,我看他就是傻,脑子一根筋!”
宇文慧怡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他啥?”
小翠一听“喜欢”二字,登时脸色绯红,双手捂着脸颊,生怕小姐看到她窘迫的样子,道:“小姐,你又来消遣人家。”
这几日,宇文慧怡天天追问,这个话题已经成两人之间绕不开的必谈话题。
不过,每次小翠都顾左右而言他,偏不敢说出心底真心话。
宇文慧怡板起脸道:“既然你不承认,又说永远不想见到他,那本小姐下次再来真武山,就不带你了,带谁好呢,小秋还是小可?”
一边说着,一边不住拿眼瞟小翠。
小翠忙道:“小姐,你不能这样……那好,我承认……我……喜欢他。”
小翠说完,赶忙伏在桌子上,埋住头,仿佛做了什么极难堪之事,被人撞见了一般。
宇文慧怡心中已乐不可支,仍是穷追猛打道:“既然你已经招人,那你说说,你究竟喜欢他啥?”
小翠伏在桌上扭动肩膀,呜呜出声,并不答话。
宇文慧怡道:“好啦好啦,不难为你了。
那日在邺县,你给他擦拭茶水的时候,我便看出来啦!
正所谓英雄救美人,美人赠英雄!”
说罢,宇文慧怡咯咯直笑,小翠扭动肩膀更加剧烈。
……
话分两头,话说张羽刚刚出得武安地界,就见到前面路旁站着一个道士。
张羽上前叫了一声:“莫掌门。”
那道士正是天下道盟盟主,真武派掌门莫奇谷。
莫奇谷斜睨着张羽,没好气道:“你去哪啊?”
张羽道:“洛阳。”
莫奇谷道:“好好的,去什么洛阳?”
张羽不喜莫奇谷说话的口吻,就好像自己欠他钱一般,想起小翠之前说的话,便回道:“游山玩水。”
莫奇谷声音一沉,道:“尚未入春,有什么山水可游?”
张羽道:“莫掌门,你是在这里专程等我吗?”
莫奇谷道:“老夫刚办完一件事情,正好途经此地。”
张羽道:“办什么事情?”
莫奇谷道:“老夫做什么事情,不需要向你汇报。”
张羽道:“嗯,那我做什么事情,也不需要向你汇报。”
说罢,张羽多一眼都不看莫奇谷,径自迈步向前。
莫奇谷见他无礼,抬手摁他肩膀,暗运内力。
劲力刚吐,莫奇谷便觉一股数倍于己的内力反震回来,非但没有推动张羽,自己兀自经受不住,竟倒退三步,心中一阵烦恶之感,久久不消。
张羽宛若不知,大步向前,头都不回一下。
莫奇谷站定,只觉整条手臂如触电般酸麻,一时半会拳头竟都握不住。
莫奇谷道:“喂,你先别走!老夫已查到七星剑鞘的下落,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前去茅山?”
张羽宛若未闻,仍是闷头向前。
莫奇谷又道:“你还没学会绕云步的心法诀窍呢,难道你不想再学了吗?”
张羽大步不停,越走越远。
莫奇谷脸上一沉,咬牙切齿道:“小贼,早晚有一天,老夫要让你唯命是从,跪在老夫脚下求饶!”
一甩袖,莫奇谷向武安方向离去。
张羽又走了十里左右,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荆钰道长。
张羽道:“荆道长。”
荆钰轻飘飘落在他面前,道:“你可是要去洛阳?”
张羽道:“你们每天都在跟踪我吗?”
荆钰微微一窘,道:“老夫适才有事路过此地,见到是你,所以前来问问。”
有了适才莫奇谷的问话,张羽心中不爽,道:“我去哪里,与你无关。”
说罢,扭头就走。
荆钰快步上前,与张羽并肩而行,走出二里地外,二人一语未言。
这反倒让张羽不适应,张羽停下脚步,看着他道:“你想跟我去洛阳吗?”
荆钰压低声音,道:“老夫只说一句,无论如何,你不要相信莫奇谷。”
然后掏出一个钱囊,递给张羽道:“拿着当盘缠,这里距离洛阳,还有几日的路程,用得着。”
张羽看都不看那钱囊,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道:“你俩,我都不相信。”
荆钰微微一怔,张羽已转身走开。
荆钰看着张羽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悬在空中的钱囊,心中五味杂陈。
张羽就这般晓行夜宿,靠在路上打猎填肚子,一天天挨近洛阳。
这一日,张羽来到河阳县城,寻到渡口准备过黄河。
但是坐船要钱,张羽身无分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张羽问那船家,若是打些野味送他,能否将他送过河。
那船家见张羽外地口音,衣着粗陋,言语木讷,不知是哪里来的乡巴佬,打心眼里瞧不上,挥手让他走远些,直说没钱休想坐船。
张羽一时无奈,便只有去到河阳县城,看能不能找些营生换钱。
河阳县还不如武安县繁华,沿街许多跪地磕头的乞丐,行路之人十之五六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张羽在镇上转悠一圈,苦于没有来钱的门道,一时手足无措。
张羽虽想不出办法,还好他不怕天气寒冷,找了一处墙根坐下,呆视着往来行人,心中谋算。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又哪里想得出什么办法,枯坐两个时辰。
日头西斜,依旧一筹莫展。
天彻底黑下来,不知不觉间,张羽左边五步远处,聚集了好些乞丐。
他们似乎在商议事情,虽然声音极小,但还是一字一句传到张羽耳朵里。
张羽听着听着,越听越奇,越听越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