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只觉莫名心跳加速,血气直往头冲,呼吸都不自如起来。
琴见他慌乱,心中暗笑,凑近一些,略抬下巴,道:“是我,便怎样?你愿不愿意?”
张羽微微后倾,双目不敢直视,支支吾吾道:“不……知道。”
琴听他不不愿,却不知道,心头一喜,伸手搭在他肩膀,撑起身子站好,道:“羽哥,不逗你啦,我肚子饿了,咱们下山去吃赤锦鳞。”
张羽兀自还没回过神来,感觉四周都是琴身上淡淡芳香,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得是不知道,而不是不愿。
“还愣着干什么,走吧。”琴的眼泪已完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炎阳更明媚的灿烂笑容。
张羽站起身来,怔怔看着琴,心中感觉难以言,那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张羽心:“难道,这就是喜欢?”
琴早已远去,见他未跟上,一个劲招手。
张羽见了,微微一怔,一阵错觉,仿佛远处的不是琴,而是翠在向他招手。
二人迤逦下山,自是有有笑。
二人进入泰安,找到镇上最有名的泰岳酒楼,选了一张雅座坐下。
只见酒楼雕梁画栋,好不气派,却顾客稀少,生意萧条。
酒保见有客人进店,十分热络,低三下四,瞥见琴容貌,登时一惊,看得呆了。
琴咳嗽一声,白了一眼,那酒保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琴道:“你家可有赤锦鳞?”
酒保道:“有的,上中下三品皆樱”
琴不信,问道:“你家有金赤锦?”
酒保笑道:“有的。”
琴道:“货不对板怎么?”
酒保道:“俺家老字号,童叟无欺。”
琴点点头道:“店大才欺客。那好,先来一壶上等鲁酒,再来一盘清韵泰山赤锦鳞,一盘赤锦豆腐丸,一碗清汆赤锦鳞,都要上品,外加一盘清汤白菜。”
酒保听了,一一记下,道:“客官好会吃,泰山脚下,俺家赤锦鳞首屈一指,又只有俺家,常年都有金赤锦。”
着,转身要走,却被琴叫住,道:“本姑娘点的四菜一壶酒,几钱?”
酒保道:“两千钱整。”
张羽微微一愕然,暗好贵。
琴却不觉有异,道:“知道了,下去吧。”
酒保讪笑一下,躬身而退。
张羽由衷赞道:“琴,你懂得真多。”
琴道:“换作你在泰山上待几个月,你也懂。”
张羽又问道:“那你捉的那些魔,都是什么样的?”
琴喝口茶水,道:“你想见么?现在不行,要到晚上才成,他们一遇到阳光就消散了。正因为此,那龙王老头才能得手,不然……哼!”
想起此事,琴依旧耿耿于怀,愤愤难平。
过不多时,第一道清汆赤锦鳞上桌,好大一碗黄汤,汤中浮着数条鱼,确是通体金黄,光泽油润。
琴给张羽盛一碗汤,汤中两条鱼,道:“羽哥,你尝尝,这清汆的滋味,最是不施粉黛,原汁原味。”
张羽也不客气,抬碗便喝,张嘴将两条鱼顺进嘴里,不及细嚼,便吞进肚里,只觉汤汁鲜美,鱼肉是什么味道,倒是没尝出来。
琴见了,咯咯娇笑:“羽哥,人家囫囵吞枣,你是囫囵吞鱼!”
张羽不好意思一笑,抹了下嘴,问道:“琴,这赤锦鳞有上中下三品,是什么意思?”
琴浅浅喝口汤,道:“你看这汤中的赤锦,通体金黄,曰金赤锦,十分稀少,是顶尖的上品
还有一种色若银雪的,名银赤锦,滋味亦可,是中品
剩下的,就是常见的脊背豆青发灰的,为草赤锦,就是寻常百姓吃的下品啦。
草赤锦易得,而金赤锦难觅,所以昂贵。”
话音刚落,伙计端上了一盘清韵泰山赤锦鳞,一盘赤锦豆腐丸。
因为都是炸过的,油香扑鼻,且都是幼嫩鱼,看着嫩鲜无比,张羽都忍不住咽下口水。
琴见了,娇笑道:“羽哥,你看,这一盘清韵泰山赤锦鳞,一共一十八条,是取泰山十八盘之意,炸过的,很酥脆,你快趁热尝尝
然后这一盘呢,叫作赤锦豆腐丸,这豆腐可不一般,是泰山三美之一,鱼和丸子都是炸过的,很香呢。”
张羽听她得生动,越发羡慕,由衷赞道:“琴,你懂得真多,起来又动听,就像听书一样。”
琴得他称赞,喜不自胜,催促道:“好啦,快吃吧。”
那金赤锦确实鲜美,实乃人间至美之味,做得又好,张羽吃得津津有味。
张羽吃饱,心满意足,看着琴楚楚动人,心中一荡,不觉间脱口道:“琴,要是能一直和你一起,那就极有趣了。”
这话得突兀,琴花颜立羞,垂下头去,不知该什么。
张羽怕她生气,道:“你不喜欢,那今后我不啦。”
琴抬起头,道:“羽哥,我不生气,你的话,我……很喜欢。”
张羽见她不生气,笑道:“那好,琴,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话音刚落,琴被他动心事,不免神情落寞,哀叹道:“大地大,何处是家,好羡慕你羽哥,有家可以回。”
张羽奇道:“琴,你家呢?”
琴神情颇为黯淡,道:“羽哥,我是孤儿。”
“你也是孤儿?”张羽失口道。
“羽哥,你为什么也呢?难道……翠姑娘也是孤儿么?”
琴见他冲动,还以为是想到了翠姑娘,是以脱口而出。
张羽哑然失笑道:“我不知道翠是不是孤儿,我也,是因为我也是孤儿。”
琴先是一喜,后不解道:“那你爹娘……”
于是,张羽便将张大虎收养自己一事,简略了。
琴听,张羽第一次遇到张大虎,差点将其杀死时,笑道:“原来,你和你爹,也是不打不相识!”
张羽挠头,呵呵笑着。
琴对张大虎和李氏很感兴趣,听张羽描述,他们三口之家幸福十足,好生羡慕。
琴又问他张大虎和李氏为人如何,张羽简单了。
只不过到李氏让他烧书一事,愀然不乐。
琴听了,宽慰他道:“羽哥,这事婶婶做得确实不对,但是我能理解她,她是一心为了你好。”
张羽道:“我知道。”
琴见他神色间颇为惋惜,想是那事对他影响甚大,不便再揭他疮疤,换个话题道:“羽哥,要是我也能认对爹娘,有个家,那该多好?”
张羽与她性情相投,心下亲近,忽地萌生一个念头,想到道:“要不你跟我回家,我跟爹娘一下,让你进我家门。”
琴听了,耳根发热,登时一阵红云涌上脸颊,心儿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琴支支吾吾道:“羽哥,你这话……当真?”
张羽道:“自然当真,爹娘见你,定会喜欢。”
琴美目游离,道:“那……这是不是,太快了?”
张羽不解道:“怎么呢?”
琴道:“咱们昨晚才认识,这么快就要……进家门么?”
张羽道:“不进家门,怎么认爹认娘?”
着,张羽心想:“爹娘一定喜欢琴,若知她也是孤儿,一定会收她作养女,那以后就多了个自家妹子,岂不是很好?”
琴听后,羞意更浓,美目盯着桌面,心神不属,暗:“认六娘,自己不就是羽哥的人了?这……会不会太快了……”
虽觉不妥,但琴心底却欢喜无比。
琴支支吾吾:“羽哥,我……我还没准备好。”
这倒是出乎张羽预料之外,不过张羽历来不是强人所难之人,见她婉拒,不以为意。
琴见他不话,还以为他不悦,道:“羽哥,我先陪你回家看看,这么大的事,我……不想仓促决定。”
张羽爽快道:“那好,就这么定。”
二人吃饱喝足,结了饭钱,见色大好,便决定立即启程。
由于辽东边关战事将起,市面上已无马可买。
于是,二人只得放开脚步,向武安进发。
泰安距离武安将近六百余里,二人一路向西,准备过黄河,经武阳郡,入武安郡。
行至日落,二人来到黄河边上一处镇,是阳谷县境内的毛镇。
二人早问了路,知这镇上有一处渡口,称为七级渡,可以过黄河。
琴:“羽哥,咱们今晚怕要是在这镇上歇宿了。”
张羽自然是没有意见。
二人来到镇前,此时已是掌灯时分,却见竟无一家亮灯。
琴奇道:“真是怪了,这是鬼镇么?”
张羽想起他从涿郡来时所见,道:“是不是都去辽东运粮了?”
琴叹口气道:“那皇帝老儿,不把百姓当人,虐用民力之甚,当真令人发指。”
隋帝为击高丽,调兵征粮,举国就役,致使“耕稼失时,田畴多荒”,民不聊生。
河东的涿郡和山东的东莱,是隋进攻高丽的基地,因此,二地人民负担的兵役和徭役最为沉重,很多地方已是十室十空。
张羽忽地想起爹娘,心中有些紧张,道:“不知武安如何,家里会不会有事。”
琴宽慰他道:“羽哥不打紧,明儿一早我们就出发,快些赶路。”
二人着,寻了一间整洁的院落,推门而入,点好灯,琴手脚十分麻利,将屋内收拾干净。
想到爹娘,张羽心下有些惴惴不安,一方面是荆钰的威胁,一方面又是见到山东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
翠打扫好房间,出来见张羽呆立院内,孤影对月,上前道:“羽哥,又在想叔叔婶婶么?”
张羽点点头。
琴见他心事重重,为转他注意力,拍拍腰间的葫芦,道:“黑啦,要不要放个魔出来玩玩?”
张羽昨夜未睡,神情困顿,想起爹娘,心情不佳,摇头道:“不了,有些困,想早点睡。”
琴微微一笑,道:“那好,房间打扫好啦,你去挑一间吧。”
张羽已知男女有别,道:“不了,我在院里睡吧,凉快,你去屋里。”
琴见他如此守礼,心下暗喜,又宽慰他几句,旋身回房,熄灯睡了。
张羽对月站了一会儿,怅怅不乐,打个哈欠,倚在墙根坐下,闭眼睡觉。
临近三更,远处忽有窸窸窣窣脚步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似有十数人。
张羽睁开眼睛,灵敏的耳朵始终追踪着来人。
那帮人进到镇上,没打火把,似乎在寻找什么。
过了一阵,只听一壤:“老大,这镇上都是空的,每家每户都没有人!”
另一壤:“王五,你当真看到那对男女,向这边来了?”
话的语气,应该就是前一个人嘴里的老大。
应是王五的壤:“保准没错,他们分明要去武安,还往这边来,附近最近的渡头便是七级渡,定是这里不会错。”
话音一落,张羽心头一动,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这不就是午间那泰岳酒楼的酒保么?
老大道:“妈了个巴子,追了这么远,一个鸟影都见不着,他们会飞不成?
哼,要是这镇上还寻不到,抽你十鞭子解气!”
那王五赔笑道:“老大,你是没见到那妞,简直比嫦娥还美!
这要是抓了来给你做压寨夫人,保准您艳福不浅。
估计到那时候,就是给您龙袍穿,您都不稀罕!”
那老大听了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真如你所言,那娘们身上的银钱,到时候统统赏你!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一间房一间房的搜!”
众让令,分头挨家挨户摸去。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搜到张羽所在院子,猛地见到张羽坐在屋外墙根,瞪着一双明灯般的大眼,直直看着他。
那人先是一吓,后来立即大叫道:“在这里,老大他们在这里!”
这一声喊,打破了夜的宁静。
过了一阵,所有人都涌入院内,为首的一大汉浓眉大眼,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与其胡子长在脸上,不如脸点缀在胡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