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听到李斗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邓霖心中却仍有些犹豫，转头向桑木投去询问的眼神。

桑榆却已抢先说道：“哥，五十两银子能买好多糖葫芦呢，咱们留下来吧。”

桑木目光闪动，平日里略显浑浊的眼睛中仿佛也变得锐利一些，缓缓地自腰间抽出烟袋，在坚硬的桌面上嘟嘟敲击两下，点了点头，喃喃道：“也好。人啊年纪大了，也该存些棺材本，打点好后事喽……”

邓霖见桑木也没异议，便点头应允道：“既然李老板如此慷慨，那在下等便却之不恭了。”

李斗闻言大喜，拱手笑道：“如此甚好，甚好。今日天色已晚，兄弟便请到房中休息，明日楼中来了生意，再请兄弟来说这盗帅的故事。”

言罢一挥手，一名胖妇人早来到李斗身后，“给三位准备三间上房休息。”

“是。”

那胖妇人对李斗态度恭谨，领着三人便要到上楼。突听桑木打了个哈哈，说道：“李老板不用客气，给咱们准备两件客房即可，我与邓小子一间，刚好还有些话说。”

李斗笑着点了点头，三人起身刚走到楼梯，就听楼外传来一阵笑声。

笑声凄厉，隐隐还带着一丝痛楚，却是比哭还要难听。

笑声中，方才离去的那胖瘦两名说书人颠颠撞撞来到楼内，瘦高个满脸堆笑，面色通红，嘴唇发绀，仿佛下一刻就要晕死过去。

“呦，一两碎银子而已，这位兄弟还笑着呢？”

邓霖笑容可掬的转过身来，背负双手一派和气。

“你、你使得什么妖法？”

那瘦高个笑得几乎已说不清话，一只手指着邓霖，恼羞成怒。

“呦，这位兄弟说得哪里话？在下不过是给了你一块银子而已，哪会什么妖法呢!”

桑榆也惊奇得瞧着那瘦高个，扮了个鬼脸，说道：“哼，怪蜀黍!”

倒是那矮胖子有些江湖经验，瞧着自家兄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像是中了某种厉害的毒药一般。

咬一咬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说道：“适才我兄弟二人多有得罪，还请三位多多包涵，小的替我哥哥赔不是了。这位小兄弟仪表堂堂，谈吐不俗，想来也不是肚量狭小之辈，可否高抬贵手，饶过他这一次。”

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态度也甚恭谨。

邓霖本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辈，眼下见这矮胖子既肯低头服输，转头瞧向冷眼旁观的桑木。

桑木轻轻点了点头，淡淡说道：“跟我上来罢。”

那胖瘦二人闻言大喜，千恩万谢地跟在三人身后，一起也来到客房当中。

几人在客房中安顿坐定，桑木悠闲地坐在一张梨木大椅上，手中端着烟袋，就着袋中仅剩的几根烟丝，打着火刀火石，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日暮垂垂，房内也未点灯。烟袋上那一点火光忽明忽暗，仿佛也有种奇妙的韵律。

如此过了良久，矮胖子才又苦着一张脸，来到邓霖身旁，说道：“这位兄弟，你……”

邓霖拿手指了指坐在一旁高深莫测状的桑木，低声道：“解药在他那里。”

桑木瞪了邓霖一眼，冷哼一声，随即朝那瘦高个招了招手。

瘦高个连忙来到桑木身前，桑木抬头瞧了瞧他的脑袋，忽而深深吸了一口烟袋。

呼!

一道烟柱骤然从桑木口中喷出，仿佛一件暗器般击在瘦高个脸上，竟是刮得面门上一阵火辣辣得疼痛，烟柱中还隐隐带着一丝腥臭之味。

这老头的嘴，好臭啊。

瘦高个跳将起来，正要开口大骂，心道你们一伙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突觉脸上原本毫无知觉的地方已渐渐恢复，扯动得已发麻的嘴角也收了起来……

那矮胖子站在一旁，瞧得更加明白，心中惊喜交加，几步窜到瘦高个身边，左右打量片刻后，说道：“大哥，你果然好了。哎呀，这位老先生解毒的本事，当真是神乎其技啊。”

桑木坐在梨花木椅上，翘起二郎腿，摆足了一派隐士高人得模样，不无得意地瞥了邓霖一眼，清了清嗓子说道：“少年人要走正道，整日不劳而获，到黑市里买别人的故事话本有何用。若是想在说书一道上有些成就，须得勤勤恳恳，另辟蹊径，方能有所创新。”

矮胖子连声称是，态度恭敬恳切，瞧得邓霖目瞪口呆，这都是胡说的什么呀。

桑木随即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从哪来回哪去，末了还不忘问了句，“哎，对了。你们口中所说这贩卖话本的黑市，所在何处啊？”

“您老问这个干嘛？”

“老夫自然是要去捣毁这江湖魔窟，为我辈辛勤说书人讨回一个公道。”

桑木义正辞严说道，只是在邓霖看来，多少有些色厉内荏。

二人出得房门，桑木有意无意得瞥了眼邓霖，却见邓霖已合衣躺在床上，连脚上的破靴子都没脱掉。

桑木大怒，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正要破口大骂，忽而脑中灵光乍现，脸上露出狡猾地笑容，活脱脱便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邓小子，你就不想知道老夫是怎么给那小子解得毒么？”

桑木双手负在身后，晃悠悠地在当中踱着步子。

“你那烟丝里面有特制的解药，掌握不同地火候、温度和时间，就能把解药炼制到烟雾中，喷到人脸上，自然就能解毒。”

邓霖懒洋洋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说道。

桑木目中露出难得的赞许神色，心中暗道这小子倒是好眼力，嘿嘿冷笑一声，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毒是什么时候中得？”

邓霖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从床板上长出了一根又细又长的木锥，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什么，我中了毒？”

桑木伸手捋了捋胡子，得意地说道：“不错，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眼前有些发黑啊。”

他不说还好，经他这么一提醒。邓霖果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脑袋也昏沉沉的，他急忙问道：“喂，老头儿。你吃饱了撑的，没事给我下毒干嘛？”

桑木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从怀中取出四个大大小小，颜色各不相同的瓶子来，朝邓霖招了招手，说道：“其实这毒药一道呢，精通者虽也不少，但最难的地方却是下毒二字。”

他伸手拿起一瓶墨绿色的小瓶，接着说道：“譬如说这一瓶，是要吃入腹中方才……”

“哎哎哎，我说桑老头，我现在中着毒呢。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学下毒了，我要学剑，做剑侠懂吗？”

邓霖起身走到桑木面前坐下，果觉脚下也有些虚浮。

桑木道：“好啊，这剑侠总也有被人下毒的时候吧，你听一听呢，对你小子日后行走江湖也有帮助。”

说着又拿起桌上一只红色的小瓶，说道：“这一瓶呢，就是要抹在人皮肤上，方才起效，叫做胭脂扣。”

邓霖又打断道：“哎哎，你等一下。你先把毒给我解了再说这些成不成？”

“你等我给你讲完，自己就能解毒了。放心，老夫的毒都是迷药，不会死人的。”

桑木拿起另一只紫色的瓶子，说道：“这一瓶叫悲酥清风，就是寻常江湖人称的迷香，只要呼入口中就能起效。”

说罢指着最后一只黑色的瓶子，说道：“那一瓶呢，就是要见血也能起效了，最适合淬在暗器兵刃上，所以叫真小人。以上这四种呢，大体就是江湖中所用迷药的种类了。”

邓霖目光闪动，说道：“我从进门起，从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你绝没有碰过我，更没见过血。所以我中得毒，必定是吸入口中起效的。就是这个，悲酥清风!”

桑木瞧了邓霖一眼，袍袖一卷，又拿出四只大大小小的瓶子，说道：“瓶子里有解药，自己选。”

邓霖瞧着面前这四个大小、颜色相差无几的瓶子，问道：“吃错了不会死人吧？”

“啊，不会。老夫专攻迷药一途，不过……”

一句话尚未说完，邓霖已飞快得将桌上四只瓷瓶打开，先各自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倒出里面的药末，一股脑全吞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邓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眨巴眨巴一对眸子，瞧着目瞪口呆的桑木。

“不过，怎样？”

邓霖脸上露出一丝迷人的微笑，然后下一刻，他的嘴角就仿佛麻痹了一般，不受控制的开始大笑起来。

邓霖一面笑，一面说道：“这里面还有三笑散？”

正说着话，一道鲜血从他鼻子中飞溅出来。

桑木嘿嘿一笑，悠然说道：“还有裂红裳，嘿嘿，老夫只说里面有解药，可没说里面没下毒。”

“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