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自古以来便有练气一说。
这种说法虽是子虚乌有,但神州大地,千年以来固有聪明才俊之辈,开创出一套又一套静心养气、呼吸吐纳的方法。
真气一途,由此而来。
而到当今江湖,体内气机依照不同的威力、特性,更是被精细划分为九品境界。
自九归一,每精进一品,体内气机流转之绵长悠远,都可说是日新月异。
赵紫衣本身便是一名四品境界的高手,体内气机深厚绵长,即便是此刻身受重伤,要想暂闭呼吸大半个时辰,也并不是难事。
但邓霖却没有胎息敛气的本事,做不到闭气大半时辰,所以赵紫衣将手掌按在他的大椎穴上,缓缓朝他经脉中渡入真气。
这便与一个将溺死之人在水底被另一人口对口呼吸情状相似,便是要将这二人的气息化作同一个人。
谁知赵紫衣刚一将手掌按在邓霖背后,便发觉其中不对。邓霖体内经脉各处,竟原本存在着一道气机。
这气机虽不如赵紫衣般深厚悠远,且懒洋洋地散在经脉各处,但贵在中正平和,隐约已达七品境界。
此刻邓霖为怕卫之如等人发觉,已将口鼻中的气息闭住,有意无意间,经赵紫衣气机一引,竟沿着经脉各处流转起来。
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缓缓地在邓霖四肢百骸间流淌,邓霖一瞬间仿佛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玄妙境界。
邓霖是被桑木在一条臭水沟中救起的,至于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是谁,怎么落入水沟当中。
很遗憾,他一概不知。邓霖有时也自嘲想到,啥叫寂寞,自己这才叫寂寞啊。
都穿越了,还是连一根像样的金手指都没有,你说这像话吗?
这不,上天貌似听到了邓霖的抱怨声,给他安排了一个开局身份,一个七品的三流江湖新手。
只是这个身份,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邓霖散落在经脉各处的气机被一丝丝引动,渐渐地重新汇聚入他的丹田气海。
十二连环坞众人对破庙周围的搜查果然并不十分严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有一名小头目来到齐老三身前禀报,“坞主,周围都查过了,没见有什么痕迹。”
齐老三点了点头,面色阴沉地瞧着庙外灰蒙蒙的夜色,吩咐道:“让弟兄们三个人一组,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搜,若是碰到赵紫衣,先发信号弹示警。”
“是!”
十二连环坞数十名帮众果然分成数组,如撒网般四散而去。齐老三却接着道:“若是遇到一老一少两个说书的,也给我先抓起来。”
卫之如目光闪动,瞧着满脸阴沉的齐老三,不解地问道:“齐三哥,你是何等身份,干嘛要跟两个说书的过不去?”
齐老三冷哼一声,语气间隐含着一丝杀机,说道:“你晓得什么,那老头儿狡猾的很,瞧他下毒的手法,似乎是长白山方家堡一脉的路数。”
卫之如鼠须耸动,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失声说道:“莫非是他?”
齐老三淡淡地瞥了眼大惊失色的卫之如,心中暗暗鄙夷,冷笑道:“缠郎散是方家的独门迷药,那老头却也会使。长白山方家堡的传人,还在江湖上走动的,怕是只有他了。”
卫之如颤声说道:“这、这……杀人魔头怎么也来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地马蹄声响起,那蹄声来的好快,几乎眨眼间便已到了庙外。
整齐划一的蹄声震的这破庙房梁摇摇欲坠,一大片一大片的瓦块从上落了下来。
卫之如耳力惊人,齐老三的耳力自也不弱,只听这蹄声已判断出,来得足足有十八铁骑。
“君子不立围墙之下,快走。”
卫之如担忧地瞧了房梁一眼,闪身一掠已冲破屋顶,他的人虽是胆小如鼠,但轻功却是又轻又俊,脚尖倒挂在梁上,借力一个翻身,已稳稳落在屋檐之上。
随即便是一声惨呼,仿佛顷刻间已遭人毒手,“苦也,张公成!”
齐老三听到张公成的名字,脸色也难看了几分,刀光一闪间,鬼头刀已自腰间抽出,一个箭步冲出破庙当中,待看清眼前情况,脸色阴郁的已几乎要滴出水来。
张公成和十八名镇御司骑士,已足以覆灭一个江湖中不大不小的门派。
张公成见到齐老三两人现身,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其中金灿灿的两颗门牙,在夜色中闪着诡异的寒光。
他轻轻摆了摆手,十八名训练有素的骑士霎时间呈扇形铺开,而后一左一右绕着破庙不住盘旋,将齐、卫二人牢牢锁在垓心。
齐老三翻身一掠,也纵到房檐上,与卫之如背靠着背,沉声道:“卫老弟,此番你纵然想走,只怕也跑不掉了。”
身后的卫之如两条腿如筛糠般不住打着颤,嘴里连声叫苦,“哎呀,这下糟了。怎么办,怎么办,张公成可是四品高手啊,这可如何是好?”
事到临头,齐老三反而镇定下来,阴鸷地目光在四下一扫,寒声道:“张公成虽是四品,但你我二人合力,未必便不是他的对手。”
齐老三自身实力不俗,距离突破至四品也只一线之隔,卫之如虽然窝囊,但在武功上的天赋奇高,也已是五品高手。
江湖当中比武较量,可不仅仅拼得气机长短,因此对方纵然武功品阶虽然略高,却也不敢轻言必胜。
卫之如眼见镇御司铁骑将四周围的铁桶一般,心知冲不出去,咬了咬牙说道:“好,俺老卫今天也只好豁出去了。”
话虽然说的硬气,但声音色厉内荏,显然心底早已漏了怯。
齐老三却在此时,不动声色地朝卫之如说道:“我掩护你,想办法先放信号弹,向其他兄弟求援。”
卫之如心中早已乱了方寸,听到齐老三这般说话,自然也照办不误。
十二连环坞帮众腰间各有一枚由金陵巧匠特制的烟筒,一经释放后,可接连射出十二枚烟花。凡是帮中有紧要大事,都用烟花做号令、示警之用。
只是今日恰逢大雨,这信号弹能否发出,却也仍是未知之数。
卫之如伸手去摸腰间烟筒,底下张公成早已瞧得清楚,大手一挥,十八铁骑一齐拈弓搭箭,但听得“嗖嗖”声响,十八根狼牙羽箭携着劲风射至。
卫之如有意发信示警,这十八根羽箭自是不约而同地朝他攒射而来,原本以卫之如的轻功身手,要躲开这十八根羽箭倒也不难。
谁知就在这时,齐老三左手闪电般抓出,五根手指齐张,分别按在卫之如膻中、玉枢两大要穴上。
“你……”
卫之如脸色陡然大变,一个你字尚未说完,齐老三已将他劈胸抓起,厉吼一声,猛然朝一名镇御司骑士砸去。
噗嗤数声响。
七八根羽箭射在卫之如的身上,夜空中响起数声凄厉的惨呼,但齐老三这一掷之下,其中蕴含着莫大气机,卫之如身体纵然中箭,去势却丝毫不减,炮弹般砸向一名骑士。
与此同时,齐老三浑身气机如一锅滚沸的开水,霎时间自经脉中喷薄而出,身形凌空一跃,苍鹰搏兔,鬼头刀霍然斩落。
出手就见死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镇御司骑士各个自也不是等闲之辈,卫之如的身形砸下时,那骑士虽惊不乱,闪电般抽出一长一短两柄刀,刀光一闪,卫之如的身体已被剁成三段。
而恰在此时,齐老三如滚滚大潮般的气机当头压下,一柄泛着幽蓝色刀锋的鬼头刀已劈到眼前。
人仰马翻。
齐老三身法丝毫不见停滞,脚尖在马头上一点,凌空连变四种身法,撞破两重屋宇后,不见了踪迹。
张公成纵马来到近前,瞥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心中对齐老三却有几分欣赏。
此人无论心机手段,都可说得上阴狠歹毒。原本以卫之如的武功,齐老三纵然能胜得过他,也绝不可能在一招间就将其制服。
而以镇御司骑士的武功重甲,也绝难一招就将其斩杀,只要被一名骑士拖住手脚,其他骑士自然便能将他包围绞杀。
但齐老三竟然能连施手段,不惜出卖本帮中的弟兄,方才勉强逃出性命。
此人,实在可说是江南武林中的一号人物。
一念及此,张公成纵马从卫之如血肉模糊的尸体上踏过,说出了一句齐老三曾经说过的话。
“其实,胆子小的人未必就能活得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