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霖与赵紫衣二人藏在破庙神像后,邓霖经脉各处中气机渐渐聚拢,汇聚于丹田当中,转眼间已迈过七品境界的门槛。
二人虽在行功运气,耳目仍十分灵光,将破庙外发生之事,一五一十都收入耳中。
本以为这下张公成必定会让麾下铁骑衔尾追杀,谁知就在这时,又有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来得一队十五六人上下,皆身穿官服,腰间佩刀,头上戴着斗笠,脚步轻健。为首一人声若洪钟,人未到,声先到。
“张大人,原来张大人已追查到此处。卑职率弟兄们前来支援,但凭驱策,绝无二话。”
邓霖倒认得此人说话声音,正是扬州府总捕头,青面鬼沈万河。
果听庙外传来一阵马嘶声,张公成勒住马头,面具下阴沉的脸色变了几变,目光闪动。
镇御司与六扇门互不统属,朝堂上双方大佬更屡有攻讦,所以双方麾下暗地中也是勾心斗角。
张公成自忖武功境界虽比沈万河高上一阶,但后者在扬州城树大根深,不暗地中有所掣肘已是难得,如此相帮实在难免令人起疑。
事出反常必有妖。
莫非,他也是别有所图不成?
一念及此,张公成瞧向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的沈万河,眼神愈发的不善起来。
他坐在马上拱了拱手,说道:“不必了,镇御司执掌江湖,六扇门统筹民事,这是君上定下的规矩。沈大人,你我还是各司其职的好。”
一句话说完,铁掌一挥,三名镇御司骑士已纵马冲出,走的正是齐老三掠出时的方向。
沈万河一张热脸贴了张公成的冷屁股,身后跟着的一干捕快各个神情不忿,更有甚者已用扬州本地的粗话低声咒骂起来。
沈万河却是浑不在意,仰面朝天打了个哈哈,淡淡道:“那齐老三纵火烧了城中房屋,十二连环坞帮众买酒不付账,这些江湖中人镇御司都有登录在案,张大人抓捕之后,还请借我六扇门审上一审,走个过场。”
张公成心中冷笑,借你六扇门一审,岂不是在痴人说梦,也不答话,拨转马头便要离去。
沈万河目光闪动,落在雨中的这一座破庙中,指着地上的一地碎瓦,“小扁担,进去查一查是谁他娘的乱窜房顶,要是把房梁弄塌掉,砸伤了百姓总是不好的。就算没砸到人,砸倒了花花草草也不应该啊。”
“老大,这破庙有功夫还是拆了吧,这每逢一刮风下雨,俺都担心这庙要塌。”小扁担有些为难地说道。
沈万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拍了拍小扁担的肩膀,“这庙还是四十年前南齐与北魏大战时毁的,明日我找知府大人捐些银钱,重新修上一座好了。”
突然转过身来,朝着身后跟着的十几名捕快,高声道:“弟兄们,咱们六扇门统筹民事,这庙归咱们管。既然来都来了,趁功夫给他拆了便是。”
庙内邓霖二人听得清楚,这帮糊涂捕快竟要现在拆庙,面面相觑,只盼镇御司能够去得快些,他二人便能寻机脱身。
赵紫衣眉头紧锁,似是隐隐察觉出哪里不妥,又好像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听门外一人又道:“头儿,这庙里面供的可是武圣关菩萨,要是冲撞了他的法身,只怕不妥吧。”
“小扁担啊,我说你小子真是笨啊,就不能先去把关菩萨的神像先搬出来吗,反正你小子也没婆娘,有力气没地儿使去,快快快,搬出来。”
邓霖听到这里,情知他二人行踪即将败露,伸手入怀掏出一只玫红色的小玉瓶,又撕下一块衣襟裹住手心,缓缓地倒出一小撮淡红色的粉末来。
赵紫衣方才为续住二人气息,经脉中气机又耗费大半,此刻面色苍白如金纸,气息委顿至极。
邓霖干脆一咬牙,拉起赵紫衣来扛到背上,瞧准庙内众捕快的位置,掌心中淡红色粉末挥手洒出。
这红色粉末,就是那一日桑木向邓霖讲解下毒精要时,拿出的迷药之一。涂抹在人体皮肤上便能起效,名叫胭脂扣。
邓霖将布条包裹着的迷药如掷暗器般扔出,电光火石间来不及思索,出手竟便是落地金钱诀中那一副图画的动作。
邓霖初看时觉得这一副图画上动作颇为别扭,后来却觉掷出之物,无论是铜钱、石子等都能较寻常飞出更远。具有现代人意识的邓霖知道,这个动作根本有悖于经典力学的发力原理。
果然神州大地上的人物,都不归牛顿管。归他弟弟,牛逼。
此刻邓霖身随意动,危急下不假思索地使出这个动作,丹田中近七品的气机随即运转开来。
若是邓霖能体悟经脉运转,就会发现此刻他体内气机,竟与那日在落地金钱诀上所绘图画线条,轨迹一模一样。
落地金钱诀乃是金陵王家的不传秘法,据传是由王氏先祖自两禅寺内一名天竺僧处习得,那天竺僧精通一门名叫瑜伽术的奇门武功。
中土武功出自道佛两家,都首重修心养气,故而名门世家子女往往自幼温养气机,如此积累渐进。武功一道,归根结底便是以气御身,挥掌发拳、摘叶飞花都是如此。
但这瑜伽术却截然相反,讲究的是通过炼体塑型,自然而然地带动体内气机运转。人生而有气,若能以身御气,那么此后举手投足、吃饭睡觉都是练气养气。
王氏先祖一身武功直逼一品境,便是由此瑜伽术而来。奈何后代子孙不肖,竟让落地金钱诀中先炼身、再练气的精要失传。
后人也自幼养气,如此有一番火候后再学落地金钱诀,经脉中气机浩大,哪里能轻易用身体御的起来。因此,王氏一族当中,养气天赋越高者,越难连成这套功诀。
邓霖初窥那两幅图画时,体内虽有气机,但不知为何竟被人击散在经脉当中,如此一来经脉中本有气机,催动起来反倒容易,这就是他初时能以一枚铜钱击断树枝的道理所在。
只因那时,他已能以身御气。
如今体内气机恢复,七品境界虽不过三流,掷出的布包却是又准又快,角度刁钻诡异。
布包中的胭脂扣如天女散花般,一粒粒洒在七八名捕快身上,沈万河眼明手快,听得耳边声响时,已抽出腰间缠着的软棍。
眼见红粉洒出,江湖经验老道的他哪里还不知其中有毒,厉喝一声,将手中一条金丝软藤棍舞得有如风车般,尽数将红粉挡在棍影之外。
邓霖瞧准时机,一个箭步自破窗处钻出,左右辩了辩方向,大踏步朝城东而去。
他体内气机虽有七品,但不动如何应用,纵然气灌双腿,仍使不出半分轻功,只比寻常时走路要快上几分而已。
“追!”
沈万河一声令下,却发现众手下已跌跌撞撞,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沈万河脸上阴晴不定,蹲在一名手下旁,推搡了几下,见其并无反应,伸出手指去探他鼻息,这才放下心来。
“头儿,他们都……”
沈万河身后,那个绰号“小扁担”的捕快竟好端端地站着,未曾被药粉洒中。
“没事,不过中了些迷药而已。”沈万河淡淡说了一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小扁担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沈万河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去向张大人求援,跟他们通报一声赵紫衣的下落。至于本大人嘛,嘿嘿,酒瘾犯了。喝酒去,要最烈的酒。”
扬州城最烈的酒,当然是在怡红快绿。只是今夜未免美中不足,因为那位近日风头正盛,规矩很大的说书先生今天有事,居然不在。
盗帅楚留香的拥趸们各个是捶胸顿足,虽然是牙根恨得直痒痒,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拿刚烤好的嫩羊腿和最辣最烈的烧刀子撒气。
这其中海大少喝的酒最辣最烈,心里的火气也是最大最急,他已经连干了十三碗西北大漠上最烈的烧刀子,正在拍着桌上让小二倒第十四碗。
忽然间,他瞥见酒楼门外,正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个人,这人一身的衣裳是又脏又破,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就好像是刚在泥堆里打过滚一样。最关键的是,这人的面貌倒有几分眼熟。
咦,这不就是那姓邓的小子吗?
海大少原本惺忪的睡眼猛然惊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得一旁斟酒的店小二浑身一哆嗦,海大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摇了摇脑袋,一路瞧着邓霖冲进房间,嘴里边还在骂骂咧咧。
“好小子,害老子等得好苦。这番打断你的腿,让你安心在这说书,哪里也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