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揉着她的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秦亿心里的那一股莫名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这么多年来,她极少哭过,逼退眼中的泪意,她才微微退开男人的怀抱,身体还是瘫软无力的,温韫似乎意识到了,站在一边扶着她。
眸子低垂,“还好?”
“嗯。”秦亿点了点头,张了张嘴,最终说了句,“谢谢。”
温韫睨了她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稍凝,“谢可以,晚些我等你的解释,重新说说你这五年是怎么过的。”
搭在肩膀的手被男人蓦然收紧,强势的力道袭来,秦亿微微一怔,转眼去看的时候,男人已经撇开头去,但不难看出,他已经生气了。
想也知道,她隐瞒的那些真相被男人查了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抿了抿唇,她突然有了几分忐忑。
但此刻还不是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她收敛了心思,与男人一并看向被扣押在椅子上的人,还有那些与女王一并的爪牙。
女王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脸,看不清神情,而一边的爪牙也一并垂了脸,一动不动的模样。
着实诡异。
温韫眯了眯眼睛,示意一人上前。
军士上前,按着椅子上人的肩膀,一触手便是觉得奇怪,肩膀僵硬无比,不像是个人。将人的脸抬了起来,人不知何时没了动静,双眼紧紧闭着,面色不变,像是突然沉睡的贵妇人。
秦亿还在惊诧这人是不是死了的时候,却听得身旁的男人不辨喜怒的声音响起,“把她的那张人皮掀开。”
下一秒,军士依言照做,在秦亿还一脸懵逼的时候,在椅子坐着的人的脑后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面上一层薄薄的东西带着肉色的东西被撕了下来,随即秦亿就见到了,机械骨骼。
“!!!”
秦亿瞪着面前机械金属眼,话都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一直跟她叫嚣半天的居然是一个机器人,傻愣了半天,才讷讷道:“这是机器人?”
如果说人造人的技术是这个世界的顶峰的话,虽说肉体真实几乎和人类没差别的人造人很难得,但是这类型披着人皮的机械人却是很常见。
秦亿以前未曾接触过,或许接触了自己也不知道,就像是刚刚那样若不是温韫叫人撕下了那张人皮,她恐怕一直以为这就是本体。
当着面被揭穿一个机械人的人皮这种情景,她还是头一次瞧见。
“是,但也不完全是。”
温韫抚着她的发,手中的力道轻轻柔柔的。
“什么意思?”
秦亿心思全放在这个问题上,并没有察觉。
温韫指着正在被处理的机械人,道:“可以说是傀儡。”
“傀儡?”
“对。”温韫点头,垂眼看见女子一副迷茫的表情,便是换了一种解释的方法,“机械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精密型的,一种是军事用的。”
他一面扶着女孩往外面走,一面继续讲,“精密型的机械人会被用作领导人的替身,而军事型的就是普通的军士,比如刚才你觉得那个女王和她的一众手下。女王是精密型的机器人,这类机器人,跟你对话的或是它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由人远程操控,这个操控者就是替身的本身。”
“所以这就是傀儡,传说中的机械傀儡术。”
秦亿倒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刚刚和我说话的那个披着人皮的机械人,其实是女王操纵着的?她所说一字一句都等于是女王在说话?”
“嗯。”
“那真正的女王呢?”
“跑了。”男人停了下来,一双黑眸看着不远处,秦亿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回神,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被男人带出了那个金属冰冷的铁皮空间,前面是通透的玻璃,玻璃外清晰可见茫茫的宇宙。
很显然,他们是在一艘船上,太空船。
到处来来往往都是奔走的同一种衣服的军士,那些军士和温韫身份别揭穿的那一瞬间涌进来的毫无区别。
有些奔走的军士还抬着一些人,这些人身上无一例外都是机械肢体,一看就知道,这些必然是克拉帝星留守在这艘船上的人。
不,不是人,而是机械人。
在日曜军朝他们宣战的那一瞬间,这位女王很显然早就预料到,早做了一番准备,给他们留下一船空壳,人去船空。
狡兔三窟。
这个女王很明显比狡兔还要狡猾。
硝烟散去,玻璃外的外太空似乎很是平静。
但秦亿觉得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说跟她接触的那一个机械人全程由女王掌控的话,从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看的话,这个女王不是善罢甘休的人,但她想要做什么呢?
秦亿拧着眉苦思冥想。
就连温韫将她带回日曜军的太空船都没注意。
所有人看着自己的上司带回一个似乎魂游天外的姑娘,见着自己的上司低垂眉眼看着姑娘的时候吐露出来的那些温柔,纷纷觉着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但一想到他们来时的宣战的宣言,却又诡异地觉得正常了。
好在他们的围观并没有多久,因为他们的上司将人近乎宝贝一般地护着,带到了飞船上最舒适的房间。
等身体一接触到柔软的东西的时候,秦亿才回过神来,方才思寻着女王的意图太入神,竟是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别的地方。
周遭的摆设虽不算多温馨,但也是舒适至极,这空间的配色虽然有些冰冷,可对于现在继续要好好休息的秦亿来说,已经算是再好不过。
柔软而宽大的床,壁橱上还有书籍,里头配了一个卫生间,脚下的拖鞋大而舒适。
像半个家。好吧hxs8xs
秦亿环视着这周围,疑惑地看向男人,“这是哪?”
温韫这回没马上搭她的话,径自给她拖了鞋子,将人扶上床躺着,仔细掖好了被子,才找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面上看不出息怒。
秦亿瞧着他这一番姿态,知晓男人这是秋后算账来了,诸多疑问在喉口咽了下去,她轻咳了声,“温韫。”
“嗯,你说,我听着。”男人的神色未变,倒是不再用灼热的眼眸子紧紧盯着她,反倒慢条斯理地折腾他手腕上的袖扣,精致的小东西被他捏在指尖把玩着。
低垂的双眼看不出情绪,秦亿觉得这般模样的男人更是危险了,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语塞,“其实,我五年间过得很好。”
她开了一个话头,后面倒是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一开始见到温韫的时候,她脑子里第一时间浮起的是男人的那一桩婚事还有小系统的话,她想着自己不能干扰剧情,于是那一瞬间很多话就不知不觉变了个味儿,如今要自己揭发自己,很多话真的不知从何说起,甚至于自己现在都不自觉变了个频率的心绪。
秦亿这么多个世界以来,尽管那些个世界的情绪被清理的差不多,但是她也明白这个频率失衡的心绪代表的是什么。
无非是再一次,她又牵扯上了这个世界的男主,再一次,纠葛不清。
秦亿光是想着,太阳穴都突突地疼。
“怎么个好法?”温韫抬起了脸,晦暗不明,“是和你的那个不知名的丈夫生活得很好,还是和你捡来的孩子生活得很好?”
秦亿怔住,男人话都挑明到这个份上了,她再怎么装鹌鹑都没用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得赤红了双眼的男人那一张俊脸陡然在她的面前放大,在她愕然之际,唇上覆上一个湿热的东西。
唇角处狠狠一疼,男人咬了一口,又稍稍退开,发红了眼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宛若濒临失控的野兽,压抑的情感几乎要宣泄而出。
他的大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发,轻柔的,克制,内敛,“我不好。”
男人眼尾发红,面上却是丝毫表情都无,“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让你不够明白。”
“一一,我要的,不过是你。”
“我喜欢你,从五年前起,就已经开始。”
“而你,却丢下我,很多年。”
没有过多的话,却让秦亿的脑子一片空茫,蓦地只留下不久前,初见的那个夜晚,男人冲过来的那个怀抱,灼热的温度,以及耳边低沉的吐息,语气里的委屈和脆弱,无一不勾动她的心。
就像是此时此刻,她的胸腔里的那个东西不受控制地由轻缓律动得又快又沉。
“一一,你说要谢我,那我这个谢礼就该是我说了算,我只要你那一颗九年前的心。”
空间重新恢复安静之前,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秦亿睁着眼,眨了眨,有些干涩,灼热的东西似乎慢慢地从情绪里发酵出来,晕湿了眼眶。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逃不开那个原主近乎迷恋的情绪,原来不过是局中局,她亦是局中人,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明知山不可行,而偏要行。
她的脑子里空茫一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摆脱不了要和这个世界的男主纠缠在一起,像是上演八点档的狗血爱恨纠葛剧,可笑的是还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想着想着,最后秦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多了两个人,男子身姿挺拔,拧着眉,看着她,见她醒来,黑眸里漾过一丝欣喜,哑声道:“阿亿。”
这是司徒子煜。
秦亿动了动嘴唇,刚要说些什么,目光一转,转到一边早已泪流满面的人身上,动了动唇,“敏姑姑。”
这一声儿,仿佛是叫醒了梦中人一般,她抖着手,触到了秦亿的脸庞,指尖的温度传来,她才如梦初醒,“阿亿,是真的。”
“你还活着。”
秦亿气息稍滞,看这面前比之当年气色已经差了些的美人,不吭声,伸手将人拉住。
司徒敏仿佛是得到了什么依靠一般,最终将头蒙进了被子里,泣不成声。
秦亿抿着唇,手拍着女人的肩膀,心里叹息,直觉当初回来就应该跟面前人说一声,这么多年,她忘了,最自责的人不是3245,而是司徒敏。
当年司徒敏将他们送上飞行舰的时候,就说了一句,会安全将他们带回来,结果她这么一失踪,失踪了五年之久。
这五年,何尝不是司徒敏的一个心结。
焦灼在心里头,日日夜夜,已成梦魇。
梦魇成魔,心魔。
司徒敏的这一哭,哭了许久,就像是丝毫掩饰不住情绪的小孩儿,第一次在秦亿的面前,在小辈的面前哭了一个畅快,心中的郁结也慢慢散去,就像是这么多年的噩梦和梦魇终于有了一个光明的结局。
司徒子煜早已出去,还替她们拉上了门。
这么多年,他最是了解自己的姑姑,嘴上不说,实际上,内心比任何人都焦灼。
责任加上真心实意的怜惜和悲伤,折磨得她够呛。
半晌,司徒敏才抬起头来,被子没有任何湿意,倒是她手里蒙在下面,铺在被子上面的手帕早已可以拧出水。
秦亿眼眶也有些哄,声音微哑,“抱歉,敏姑姑,当初回来,我手中一系列的事情都没办好,为了不连累您,我选择了隐瞒。”
如果当初想到司徒敏会是这一般心境,秦亿也不会将她回来这件事瞒着了。
人回来对于司徒敏来说已经是她不敢想的奢望了,她哪里还会有责怪她的心理。
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净,女人重新恢复了体面的优雅,紧攥着的女孩的手还没放开,顺势拍了拍,“回来就好。”
这么多年,五年前的那一场事故就像是嵌在了她的脑子里一样,日日夜夜,她做了梦都想她回来,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跟她有说有笑。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能见着了,没想到有一天还真的能实现。
想着想着,司徒敏眼眶又微微发红,还是秦亿轻叹了一声,给人擦了擦眼泪,才使得她情绪稳定了下来。
秦亿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的暖流越涌越大,这个世界的人对她太好了,她竟是有些舍不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