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两个人吵了二十多年,却至今没有把真正矛盾的点解决掉。
父亲依然自大无礼,母亲在意的尊重是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然而她却仿佛从来都认不清现事,只日复一日毫无意义地歇斯底里,却不愿意去想如何改变现状。
宋颂旁观者清,将父母两人真正的问题看得明明白白。
早些年的时候,她为父亲对母亲的所作所为而愤怒,曾鼓励母亲离婚开始新生活。
但宋母骨子里传统又保守,既无法接受自己离异的身份,又不敢面对离婚后一个人的生活。即便丈夫对这个家几乎毫无贡献,全要依靠她照顾,却还对她颐指气使,但她坚持,一个家里必须得有个男人。
宋母觉得自己的委曲求全深明大义,深深地陶醉在自我感动当中,殊不知这些在宋父眼里,只是徒增让他看轻自己的理由罢了。
面对这段扭曲的婚姻关系,宋颂心中只有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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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争吵使家里的氛围跌至冰点。宋父和宋母已经是完全不碰面、不说话的状态。两人吃饭都要相互避开,眼神中全是对彼此的厌恶。
家里持续的低气压让宋颂身心疲惫,几番尝试未果后,她已放弃从中斡旋。
事实上,自从回家看到父母的状态,宋颂已经隐约觉得自己的情绪问题可能又要卷土重来。她一直努力克制,并征求了姜医生的同意,将每天服用的药物加量,以求维持镇定。
近两年,宋颂能够明显感受到宋母的状态似乎与以前不同了。宋母的种种委屈经年累积,得不到排解,似乎已经到了要爆发的边缘,宋颂不知道这个家会走向何处。
一面顾着自己的情绪问题,一面顾着宋母的状态,宋颂每天如履薄冰。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钢丝上行走,每天都必须得绷得紧紧的,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
那晚争吵之后的几天里,宋母又多次情绪激动地去找宋父理论,无一不以歇斯底里的争吵结束,根本不会有任何理性的讨论和共识。
宋颂毫不怀疑,他们两人的怒吼和相互辱骂整栋楼都能听见。她一边觉得丢脸,一边抱歉,一边克制不住地焦虑和害怕。以至于后来,宋颂只要一见到父母处于同一空间之中,就会情不自禁地精神紧张,惶恐地担心新一波争吵的发生。
宋颂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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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之后,周末是宋颂最害怕的时候。因为周末意味着父母两人都不用上班,他们得共处于同一空间近两天。这件事光是想想就宋颂无比窒息。
果然,这个周末无法太平。
周六一大早,或许是出于躲避争吵的意思,宋父一大早就出门去找牌友玩乐。
宋颂还在房间睡着,睡梦中听到宋母的尖叫声,赶忙跑出去。原来是家里厨房的排水管爆掉了。
宋颂和宋母两人周六早上都没着急起床,等宋母发现时,整个厨房、餐厅和客厅都已经被楼上的污水淹了。
两人赶紧去找物业和楼上停水维修,而后马不停蹄地收拾家里。脏掉的地板和家具需要一点一点仔细擦洗,被污水泡过的沙发套和窗帘也全部要拆掉。心里交瘁间,宋母给宋父打了电话,却被挂掉。
等宋颂和宋母把一切收拾完,已经快到傍晚,两人一天没吃东西,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双双洗了个澡,顾不上吃饭就躺上床休息。
过了没多久,宋父终于回家,见宋母没有准备晚餐,就去厨房简单做了自己一个人的吃食,吃完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起手机。
宋颂饿得有些胃疼,但又困倦得很,懒得起来做饭,于是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正迷迷糊糊间,宋颂被一阵摔砸东西的巨响惊醒,宋颂脑袋嗡得一声,脚步虚浮地出门去看。
只见厨房和餐厅一片狼藉,地板上、橱柜上、餐桌上,到处都是碎瓷片和剩菜汤汁。宋母怒吼着扑向宋父,发疯似地厮打着。
宋颂大惊,赶快去拉宋母。但宋母此时怒极发狂,宋颂根本拉不住她。眼看她又朝宋父的头脸厮打过去,宋颂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拉,结果与宋母双双跌倒在地。
跌倒时,宋颂在宋母身后。宋母跌在她身上,宋颂只觉一阵剧痛,却分不清是身体重重跌在瓷砖上的痛,还是碎瓷片插进腿上的痛。
此时宋母也已脱了力,瘫坐在地上,因为盛怒而浑身颤抖战栗,仿佛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已然说不出话来。
宋颂挣扎着起身,将宋母扶起来,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宋母只缓和了一会儿,又朝宋父大骂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我和女儿辛辛苦苦收拾了一整天脏水,累得爬不起来,你就自私到做饭都只顾做自己的!你扪心自问,这二十多年来,你对这个家有做过一丝一毫的贡献吗!”
宋父被宋母的质问激得怒不可遏,“你又犯什么毛病?你想让我贡献,你又有什么贡献?”
宋母简直气笑了,“你说什么?这些年,我一边上班,一边给你做饭洗衣,咱们家里里外外,哪件事不是我在操持?你说这样的话,不怕天打雷劈吗?”说着又不管不顾地往前扑过去,竟是想拿茶几上的水果刀。
宋颂大惊,她此时已近力竭,怕拉不住宋母,只能紧紧抱住她,“妈,我求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好吗,有什么事咱们心平气和地说,求你了。”
宋母挣扎不过,只能继续不停地辱骂控诉,似要把这一生的委屈一次性说个够。
然而宋父只当她无理取闹,一个劲大吼大叫地命令宋母闭嘴。
宋颂怕继续下去局面难以控制,连拉带拽地将宋母送回卧室,强行把两人隔离开。
宋母心中的愤怒和委屈皆已到了极点,一边怒吼自己婚姻的不幸,一边嚎啕大哭。面对平日里一向温温柔柔的母亲,宋颂此时只觉肝肠寸断,她轻轻抱住宋母,任她将自己的睡衣肩膀哭湿,默默陪她一起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