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宫,云宫,云上之宫。此宫阙八万年前以三大仙派为首,举全仙界之力耗费百余日建造完成,此后,天君高坐九霄殿。但说到底,仙家还是清修之地,君臣体系效仿凡人而来,却不似凡人一般严苛。
焚青雨年幼时上过一次云宫,多年下来,脑海中仅存的印象便是白。
白云做基,暖玉为壁,通透的莹白琉璃造了穹顶,就连脚下踩的地砖,都是纯白色的。
焚青雨身着蓬莱仙袍,手捧文卷跟在言尽书后面,南天门守将朝言尽书一作揖,便放了他们进去。言尽书御风尚未学精,一路的大风吹下来,焚青雨全身麻地发酸。
入南天门后,焚青雨便该同言尽书分开了。她计划着先去寻南栖,再同南栖一道去向辟珩掌门解释当日真相,商议对策。诛仙殿在东边,而所有临时上云宫的仙人全部居于西边。然而言尽书无论如何都不走,坚持要将她送至诛仙殿。
遭焚青雨几次拒绝后,他仍旧远远地跟在后面,焚青雨只能暂时由着他去。
云宫是造给仙人的,整体的建造风格高大恢弘,楼台殿宇的大小与间距远非凡人宫殿可比。
这样的地方,对焚青雨的凡人脚力是极其不友好的。诛仙殿是云宫东方最大的殿宇,殿内罪仙塔塔尖戳入云层,从南天门遥遥便能望见。然而焚青雨足足走了一个时辰后,却仍旧觉得那诛仙殿看起来云里雾里。
言尽书有些心疼她,在身后远远地问道:“我御风送你去吧······”
焚青雨停下歇一歇,回道:“不用了。你送我上来,我已经甚是感激,你还是尽早去西边言掌门处比较好。”
“我若是无法带你回去,我父定要我同那白应暖成亲。”
“那我也不会跟你回去诓骗你父亲。你若不喜欢那白应暖,更该早些回去同你父亲讲清楚。”
言尽书沉默了,焚青雨继续往东走,他继续远远地跟着。
二人继续这般走了一会,此相处模式有些尴尬。将这尴尬打破的,是身后突然传来清朗的女声。那女声,喊了两次言尽书的名字。
焚青雨回头,言尽书却仍旧目视前方,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对视了一眼。瞧言尽书的眼神,他似乎极力在暗室焚青雨转过头去,别关心身后是谁在叫他。
只见一黄衫女子御剑而来,正正地落在言尽书身后,甜甜地叫道:“尽书哥哥。”
无法,言尽书只得转身,冷冷地问那黄衫女子:“有事吗?”
焚青雨揣手看戏。
黄衫女子低头略有些害羞地答:“有没有事有什么关系,我们都快要是夫妻了······”
哦,原来这便是白应暖。焚青雨悄悄地打量了她一番,论样貌和身世,白应暖同言尽书都是般配的,若此婚事能成,她定要封一份厚礼。她想着自己眼下还身着蓬莱弟子的服饰,作揖道:“白师姐好。”
白应暖并不正眼瞧她,敷衍地摆了摆手算作回礼,满心满眼都在言尽书身上。
眼下正是好时机,将言尽书留给白应暖,她好独自去诛仙殿。焚青雨思量着,朝两人作揖告辞:“白师姐、言师兄,师妹受掌门之命将此书卷送给云宫仙官,不好耽搁,就此告辞。”
理由足够充分,态度足够尊敬。白应暖仍旧敷衍地挥手示意她走,言尽书却转身出言拦她:“你等等······”
“嗯?”此话一出,白应暖将原本并不怎么放在焚青雨身上的眼神转到了她身上,开始上下打量起她来。
焚青雨倒是也并未料到言尽书会出言拦她,眨了眨眼,故作疑惑地问道:“师兄可还有什么事吗?”
言尽书的手抬了放,放了抬,嘴巴几开几合,最终放弃地答道:“无事。”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属实让人起疑,白应暖瞧向焚青雨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好,焚青雨心下捏着把汗,她可不希望惹到白应暖这么个大麻烦。
焚青雨想了想,觉得将白应暖的注意力转到蓬莱掌门所托之事上,这样会比较容易糊弄过去,便又作揖道:
“请师兄放心,掌门师伯所交代的事师妹会一定好好完成,眼下,凡事都抵不上两派联姻的大事重要,请师兄安心陪着白师姐。师妹告辞。”
言罢焚青雨转身便走。临走之际她瞧见言尽书眼神里缀满失落,但这并不完全算坏事,如此一刺激,他若当真不喜欢白应暖,今日应当是会同蓬莱掌门交代的。儿时那事,她是无心,言尽书却是伤心,今后若他有了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她定要封上一份厚礼。
约莫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诛仙殿近在眼前,焚青雨歇下喘口气,正待抬脚时,身后却又响起白应暖阴沉的喊声:“站住。”
焚青雨纳闷,这白应暖此时难道不应该同言尽书在一块吗,难道言尽书受刺激后快刀斩乱麻,直接当面讲白应暖甩了?
她转身笑问:“白师姐找我何事?”
白应暖的眼神从内而外地散发着阴毒气息,半点不似先前瞧着言尽书时的甜蜜腼腆,只听她冷冷地问:“你是蓬莱哪位仙人的弟子?”
先前蓬莱掌门之争,上一代的仙人几乎折损殆尽。如今剩下的,除过现掌门言天启,便只有前掌门师弟的徒弟岳清一人。蓬莱要和灵山联姻,言尽书的弟子白应暖应当是熟悉的,不知岳清的弟子她是否熟知?
焚青雨有些后悔将才管言尽书叫了师父,将才若是叫了师伯,那她现在可选的回答便多了。她答道:“我是言掌门的师弟——岳清仙君的弟子。”
白应暖笑出声,走上前绕着她转了一圈,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道:“是吗?岳清师叔的弟子我都见过的,你是哪一个啊?”
糟糕了,只能硬着头皮胡诌了。
焚青雨道:“师妹是岳清仙君半年前新收入门的弟子,资质一般,修行了很久都未修出仙脉,所以被送到了蓬莱群岛东边小岛上静悟去了,这两日才出来。”
白应暖小声哂笑,声音里满是嘲讽地道:“是吗?我倒觉得你不像尽书哥哥的师妹,像是萧山的人,而且不像仙人,像是个凡人。”
焚青雨噎了一下,感觉不妙。白应暖如何会知道她?言尽书之前说要带着她私奔,难道他同白应暖讲过他喜欢萧山长老的侄女?
她心下一横,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她死不承认,白应暖能怎样?
焚青雨轻笑,答:“师姐玩笑了,弟子资质浅薄,静悟数月仍旧未曾将仙脉修的透彻明了,约莫着的确是像个凡人的。”
白应暖眼睛里阴毒的黑色火苗突然间窜的老高,她轻笑道:“是吗?焚青雨?”
焚青雨决定继续装傻。瞧白应暖那架势,她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下,云宫守卫森严,不是她灵山的地盘:“师姐,您怎么了?是否不舒服?可要叫那边的巡逻队来将师姐送回去?”
白应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巧一队巡逻队正经过,那双明灭着阴毒黑火的眼眸变得愈加狠辣。
“你是觉得云宫护卫在,我便不敢对你怎么样,是吗?”
言罢,白应暖竟朝着那队巡逻队唤了两声,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焚青雨有些看不懂,她只是想提醒一下白应暖不要胡来,但白应暖现在是要做什么?唤那些护卫过来将她这个偷溜进来的丢出云宫去?
巡逻队过来站定,纷纷疑惑地瞅着她二人,等着白应暖吩咐。焚青雨也略有些好奇,她也疑惑地瞅着白应暖。
白应暖轻哼一声,缓缓走到她身前数尺,举起左手轻声道:“便是当着他们的面,我要取你性命,又有何难?”
没等焚青雨反应过来,眼前白应暖扣起两个手指,极尖锐刺耳的声音乍起,此声音似一把剔骨刀,耳膜、大脑、心、肝、脾、胃······身体上的每一个器官都仿佛被旋转剜肉切割着。
此痛楚与之前避风之毒发作时的痛异曲同工,只是避风之毒只是骨头疼,眼下,焚青雨感觉自己的内脏全部都遭受着搅碎。此痛并未持续多久,世界安静下来后,焚青雨发现——
视线里所有的巡逻卫兵,他们都一动不动,黑色的瞳仁不断向外扩散着。她惊异地瞧着,最后,所有士兵的眼球都变作了纯黑色。
白应暖又一挥手,那些卫兵的眼珠又恢复了正常,只是焚青雨敲来敲去,都瞧不出他们眸光中活人的神采。焚青雨瞳孔颤抖,眼珠跳了跳。
这不是寻常的仙家术法。
白应暖笑了笑,慢悠悠地往云宫西边走去。
焚青雨揣摩着白应暖的术法,被几个卫兵动作僵硬地架了起来。她略挣扎了两下,卫兵箍着她的胳膊僵如磐石,纹丝不动。大约是她挣扎出了些许声音,白应暖带着幸灾乐祸的阴狠眼神,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瞧见她丝毫动不了,白应暖又满意地转回去了,哼起了欢快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