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茶锦在医院彻底待够了一周才准出院，而宋程堂自从那天之后却再也没有出现，可是自从苏茶锦在医院送来的餐饭里吃到了‘糖醋小排’，那是七年前熟悉的味道，苏茶锦知道，宋程堂在慢慢变回以前的样子。

苏茶锦出院那天整个专案组都来了，苏茶锦感觉那阵势不太像是接病人，倒像是去打群架的。连着吃了一个星期的营养餐，再加上隔天就有的糖醋小排，苏茶锦感觉自己嘴巴淡的都快忘记嘴唇因为麻辣跳舞是什么感受了。

于是专案组四人接到苏茶锦就直奔火锅店，火锅这个东西，一天不吃就想得慌。

“李学龙抓到了没？杨树国的案子怎么样了？”

苏茶锦一边烫着毛肚儿一边开口询问，在医院的时候，无论苏茶锦怎么威逼利诱，许是沈修下了死命令，阿彪和外卖硬是一个字儿都没吐露给苏茶锦，苏茶锦那个气的哟。现在好不容易出院了，错过这四天，案子还不知道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呵，”阿彪轻咳一声，似乎被苏茶锦突然开口的话吓到呛住了。

“抓，抓到了。”看了一眼沈修，阿彪才开口回复苏茶锦。

热闹的火锅店，苏茶锦却觉得气氛似乎一下有些冷凝下来。她抬眸扫了一眼外卖和阿彪，两人恨不得把眼睛丢进沸腾的红油里，都不敢直视回去。即使是沈修，平静的面容，偶尔回应苏茶锦的眼光，却也让苏茶锦察觉出不对劲。

“到底怎么回事儿？”

苏茶锦放下长筷，皱了皱眉开口。案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抓到了李云龙，而且在李云龙的家里发现了袭击蒋萌晨和罗熙媛的千斤顶，千斤顶上有罗熙媛和蒋萌晨的血迹，能够确认那就是凶器。而且，在李云龙藏在家里的手机里发现了大量的色情图片，包括蒋萌晨和罗熙媛被害当时所拍摄的。”

沈修望向苏茶锦，开口解释，边说边将烫好的肉片放进她的碗里。找到照片这件事，苏茶锦并不觉得太过震惊。李云龙的心理已经呈现出了扭曲，苏茶锦记得李云龙的家庭条件并不太好，这应该也是导致当年案件后对他身体后遗症伤害比较大，再加上假肢，也许还有被抛弃导致的性怨恨。可是，苏茶锦不知道为什么沈修他们提到李云龙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会是那样。

‘苏茶锦，你也有病...’李云龙的话突然像梦魇一样出现在苏茶锦的耳边，苏茶锦突然有些明白，沈修他们奇怪的原因了。

“李云龙，说了什么吗？”

苏茶锦的话音刚落，外卖和阿彪抬起头望着她，却也在无声中暗示了苏茶锦，她的想法是对的。苏茶锦的脸色变得暗淡，火锅店的热闹似乎一下子褪去。

“苏警官，你别想太多，那就是个疯子。”

阿彪出声安慰苏茶锦，苏茶锦没有说话，或者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时候话语的苍白和无力让人没有想开口的欲望，更或者是害怕开口说的话更伤人。

“从吴学良的案子开始，再到余晚晚一案，一直到现在，苏警官，你做的有些时候比我们都好。作为警察，你对得起身上的警服，你有坚守的底线和最基本的专业坚持。”还有作为人，沈修没有说下去，他还记得在得知沈宸离婚后，他也去找过宋程堂。

“苏茶锦，她不一样。她经历过很多苦难，但是她反而更善良地去爱这个世界，她和马芬蓝不一样，也永远不会是她。所以，她不会介入我和沈宸的婚姻。”

宋程堂的话还在沈修耳边回荡，苏茶锦的确不一样。她没有那么伟大，去包容去爱护世界，但是她的善良没有改变。善良，很普通很简单的美德，有时候却是一个极其难被坚守的东西。

所以当李云龙说出，苏茶锦也有心理疾病，他们是一类人，迟早有一天苏茶锦也会伤害这些人，变成一个魔鬼，一个怪物时，沈修盯着他，只开口说了三个字。

“不可能！”

沈修的话让苏茶锦心中划过一丝暖流，但是她知道，仅仅有专案组的信任是不足够。有了之前案件里马芬蓝的嫌疑，再到现在出现的李云龙直接的犯罪，苏茶锦很自然会被怀疑，被整个警局，甚至是整个社会所怀疑。

“杨树国那边呢？他伤害刘巧丽的事情还摆在那里，他的案子怎么样了？”

不想再看专案组因为她的这个话题继续沉默，苏茶锦换了话头，追问起杨树国的案子。

“杨树国的案子倒是简单，难的是他妻子死亡的背后，那是一个惊天阴谋。”

沈修的话让苏茶锦有些惊诧，她也想到过徐云的死也许有不知道的因素，但是沈修说出的话，这个原因，只怕会引起极大的动荡，甚至比余晚晚那个案子更加剧烈。

“我打算去趟可可西里。”沈修放下筷子，冲着苏茶锦开口。

“我的伤也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吧。”苏茶锦有些放心不下。

沈修不再开口，整个气氛又变得奇异起来。苏茶锦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性，随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淡淡开口。

“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再参与案子了？”

“没有，苏警官你别想太多。”

“小锦姐...”

外卖和阿彪有些担忧地出声打断苏茶锦的疑问，苏茶锦却不躲避，只是直直望着在场的三人。僵持之下，沈修微弱的叹息声轻轻打破寂静。

“局里希望你能参加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苏茶锦皱了皱眉，心理治疗，有病的人才需要治疗。许是猜到了苏茶锦的想法，沈修又慌忙开口补充。

“放心，我跟局里还在协调，你别担心。可可西里，我也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去。”

“好，我知道了。”

苏茶锦轻轻开口，后半段的饭，大家吃得安静而又快速。

拒绝了沈修的好意，苏茶锦一个人消食慢慢踱步在小道上。她突然想到了病房里宋程堂的那个拥抱，一如既往的温暖，让人舍不得离开。

李云龙问她‘恨吗？怨吗？’苏茶锦不是圣人，没有憎恶，不会伤心。人的心就像玻璃，晶莹剔透但也容易受到伤害。一次又一次的摔打，玻璃总有一天也会破碎。为什么不能选择她呢？18岁的苏茶锦躺在病床上也不止一次想过。在苏家的那些年，她也曾怨毒地想要周燕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在最敏感的年龄，苏茶锦受到了世界上最冷漠的对待和最凄凉的感情。

她也做错过事，也曾经站在过冒着毒气的沼泽边上。她想如果有来世，她希望她的父母恩爱，家庭和睦，不需要大富大贵但是小康淳朴就好。后来又觉得世界上最大的不变就是永恒的变化，再和睦的家庭也有离异的一天，那她希望自己是个孤儿，有些东西注定要失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曾拥有。

可是她的人生却还有宋程堂，还有程锦华。那个时候苏茶锦才明白，亲人是无法选择的血缘关系人，而家人才是可以选择的放在心上人。如果真的有来世，她只希望宋程堂和程锦华一生顺遂，平安喜乐。哪怕她永生永世，无法再生。

等到苏茶锦反应过来，抬头，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宋氏集团大门。想到那几天的糖醋排骨，苏茶锦挤出一个微笑，走进大厅。

“您好，请问你找谁？”

“您好，我找宋程堂。”

“您和我们总经理有预约吗？”

“我有东西落在你们总经理那儿了，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是苏茶锦，他就知道了。”

苏茶锦不知道前台接待人员到底有没有和宋程堂说，也不知道她是和顾森说的吗？但是苏茶锦没过多久就看见那个记忆里的男孩，带着一身风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什么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宋程堂轻声开口，其实知道这可能是苏茶锦的接口，但是宋程堂却克制不住下来看看她的心思，果然，当苏茶锦在身边时，宋程堂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无法隐藏自己因为她而剧烈跳动的心。

苏茶锦对着宋程堂灿烂一笑，指了指自己。

“程堂，你把苏茶锦落下了。”

宋程堂只觉得心里突然被猛地一冲，随即一个软软的触感扑进自己的怀里，感觉到放在腰上的手慢慢收紧，宋程堂站在那里，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推开那个怀抱中的人。

苏茶锦的心安宁下来，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野兽。可是苏茶锦知道，她心里的野兽被宋程堂关上了。他教会她和这个世界拥抱，所以，她不能拉下他。别丢下她，否则，心里的野兽也许就会失去控制地跑出来。

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阵湿意，宋程堂心微微生疼，算了吧。宋程堂抬手，回抱住苏茶锦，一下又一下，就像从前一样轻轻拍着苏茶锦的背。

“别难过，茶茶。”

别难过，我在，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