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似故人归否(1 / 1)六和君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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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我总算见到了哥哥口中的惠王。

他来的时候,正是阁中鼎沸时,我刚跳完一舞,正准备下台。远远地就看到人群中蔷娘恭敬地领了一人来,那人蓝锻蟒袍,英气魁梧,正颇有意趣地打量我。

而蔷娘在旁边向我招着手,示意我赶紧过去。蔷娘是不会让我陪客的,想来刚才之人,必是惠王无疑了。

这种场合,说不定哥哥也会过来?我忽地有些开心起来,忙换了身鹅黄轻衫,来到二楼的雅间。

一进门便闻婉婉柔柔的丝竹之乐,蔷娘在底下素手弹着琴。而惠王正背着手,盯着墙上的一幅玉女画看,也不知是画醉人还是蔷娘的乐曲醉人,他竟一直没转过头来。

我环视了一圈,屋内除了我们三个,就是奉茶的侍女,还有惠王带的随从。哥哥的影儿都没看着,我希望落空,微叹口气。

待一曲终了,惠王才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眉似俊伟的山挂在他那张略显坚硬的脸上,一行一动间,颇有沙场武将之风。

此时正拿一双如鹰的眼睛盯着我,“你就是那‘舞满京都’的云佼?”

我点点头,微行一礼,“见过惠王。”

他慢慢走近我,拿手托起我的下巴,他的眼睛如黑子般,深不见底,如果你再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里面烟笼雾罩,分不清真真假假。

我们注视良久,直到他托的我的下巴都痛了,才放开手,笑道“姑娘莫怪,本王只是在想你这张脸,和你姐姐有几分像?”

我感觉有被冒犯,“那王爷可看出来了,有几分呢?”

他叹息一声,“遗憾呐!就连本王,都从未见过她呢。”

哼!我那姐姐玉兮若早已死于三年前那场战役中,你自是没见过。

不过我只是平平静静的望着他,想来他不需要我的回答。

他望着窗外,勾唇笑着,“他们都说很像,那就没错了。他爱的深沉,这‘美人计’,定是无虞。”

我得体笑着,“过几日就是中秋,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惠王盯着我,“你快收拾收拾,今日,就随本王回府。”

啊?这么快呀!我答应着,连忙拣了几件衣裳,再带上玉铭给我配的解冷丸,便随他走了。

蔷娘出门来送我,一向精明的她此时泪眼汪汪地拉着我的手,似有好多话想说,却碍于出口,“蔷娘,你可有什么要告诫我的?”

她拿帕子抹了眼泪,“舞女身份低微,你进了宫,难免有被人看轻的时候。就算得了宠,也肯定有那不长眼的在背后议论。你勿需与他们置气,也不要因此妄自菲薄,做好我们的事就是了。”

我点点头,抱了抱她。“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蔷娘,这几月多谢你了。”这几月来,多亏得她照顾,我才能如此周全,不被看客欺负了去。

“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算什么。”

蔷娘她本是个清高执拗的女子,却自愿身在风尘中,为了哥哥,做这许多。我忽地在她耳边道“你喜欢玉铭吧?”

她怔了一下,难得的胀红了脸,然后低下头,“公子他明月之姿,岂是我一小小花娘能妄想的。”

我嘻嘻笑道,“蔷娘若是喜欢,我肯定会帮你的。”

她作势要来打我,这时惠王的马车刚好到了,她便作罢,只沉沉道,“前路漫漫,望自珍重。若有什么过不去的,你就来阁里找我。”

我‘嗯’了声,转头上了马车。行了好远,我揭开帘子往回望,还看到蔷娘在门口站着,街灯勾勒出她游蛇般的身姿。

蔷娘是那样柔弱,又那样坚强。我就这样想着,伶泠阁已不觉隐在我身后的繁华长街中了。

王府那几日过的极是寂静,好像又回到了赭城似的,我一人独居在一个小院子里,每日都有个年长的教习女官来教我宫中规矩,想是得了口令,她从不问我名字,也从不跟我多说教习以外的话。

我白天学规矩,晚上就在院子里练舞。

眼看,就要到了八月十五。

前一天晚上,我一如既往地在院子里练舞。却忽地发现院墙上坐了一人,他眉目清冷,赤衣飘飘,正对我笑着。月光摇曳在他的脸上,我发现他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我快步跑过去,“哥哥,你可来了!”

玉铭对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飞身下来,“我悄悄来的,可别被人知道了。”

我忙拉他进了房间,掩上门,“娘亲和阿潜都好吧?”

“好着呢,就是都挂念你。娘听说你明天就进宫了,怕你药不够吃,这不,让我给你送药来了。”他从背后拿出个大盒子,我一打开,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小瓷瓶,装满了药。

“这怕是够我吃小半年了。”

我接过放好,转头见他直盯着我发愣,也不知在想什么,我连续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我打趣道,“哥你怎么了,莫不是见我入宫荣华富贵去了,你舍不得?”

他沉默了一瞬,神色哀伤道,“真是难为你了。”

玉铭一向将他的苦深埋心底,我知他背受的东西,一直都很沉重,所以哥哥从不将小情绪带上面庞。今日难得伤情,竟是为了我。“哥,别说那些,活在世上,哪有不难的。只希望我一切顺利,能多帮帮你才好。”

他苦笑笑,“好在,你与兮若真的极像,料那皇帝也不会为难你。只是,你千万记得,别露了身份。”

玉铭提起这,我就想起那天被人文安跟踪的事,“前段日子你刚来京都,收到你的信我本想来看看你们的。谁知路上遇到两个人,非说认得我,称我为兮若,愣是追了我一下午。弄得我再也不敢出门,生怕被他们找着。”

他安慰道,“进了宫就好了。”顿了顿又说,“既然他们将你认错,那文德帝肯定也会认错的。这也是好事,更方便我们行动了。”

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哑,“哥哥,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却看到哥哥的脸一点点暗下来,笼罩在悲哀之中。

“哥,若非事成,不然我以后,都见不着你和娘亲了吧?”

玉铭缓缓垂首,“一入宫门,你在里面,我在外面,自是难以相见。但你要记着,你不是一个人,哥哥和娘亲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我也是你们的后盾。”

他定定看着我,“我们都是一体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暴露自己。记着,你的身份是云县的难民,是流落伶泠阁的舞女。”

我点点头,“我知,我是云佼,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进宫之后,你只管讨他欢心即可,勿想其它。待哥哥这边准备妥当,就会派人来通知你,咱们以这玄色的鹤纹玉佩为信,那时你便可知,下手的时机到了。”玉铭指着腰间的白鹤玉,那玉色世上少有,哥哥一直随身携带,以它为信,最好不过。

我一一记下。

玉铭又开口,“若是出了变故,危急关头,你可到南大街的鹤鸣楼找我…”

看着哥哥从不服输的脸,“哥,若我出了什么事,你勿要逞强,带着娘亲和小潜,浪迹天涯也好,归隐江湖也罢,总之,活命要紧。”

玉铭愣了愣,随即笑了,“傻妹妹,你放心,你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不能待太久,这就走了,解冷丸,妹妹可得按时吃。”说着他便飞身离去。

我望着他风也似的背影,吸了吸气,明天,可有得忙呢。

这一年的中秋,终是到了。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太阳暖烘烘的照着人。我着一身浅杏色的织锦裙,上面用丝线细细绣了许多梨花,如雪似云。

步摇在我头上轻轻荡着,腰间环佩玎珰,我踏着细碎的步子,行走在大苏的皇宫中。

这皇宫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九夕城,据说是因为它金光闪闪,永远照耀在太阳的光辉下而得名。我放眼望去,一片赤金的廊柱屋顶,灼人眼球。身后夕阳西下,照着这金碧辉煌的九夕城,灿然无比。

因惠王要先去拜见太妃和皇上,所以他早早的就来了皇宫,把我安排在一处偏殿后,他就忙他的去了。只叫了个小太监陪着我,交待小太监宴会开始后带我去找他。

如今夕阳西沉,晚宴将开,小太监便领着我向寰宇殿行去。眼看殿门越来越近,偶还能听到欢笑之语从里面传出。我摸摸跳跃地有些不正常的心,正了正身子,准备会会文德帝那个仇人!

可是,我突然发现一件要命的事!我的药不见了!维持雪冷之毒不发作的药。我每天黄昏时都要吃一粒的,不然雪冷毒发,别说跳舞获得圣宠了,我连走路都成问题。

我记得在赭城时,有一天忙着教小潜识书忘了吃药,雪冷发作,被疼痛和窒息包围,直接昏了过去,一天一夜才醒。可把哥哥他们吓坏了,我也领会了雪冷的折磨。从此日日月月,定时定量,不敢间断。

但是今天,我还没吃药!

我一下子着急起来,出王府时明明带在身上,会去哪儿呢?细想想,在偏殿整理衣裙时,我好像拿出来过,那药,多半没被我揣回衣袖。

我赶紧叫住小太监,对他道,“我有很重要的东西掉在偏殿了,需要立刻去取。烦请你先进去告诉惠王,劳他多等一下。”

那小太监答应着。眼看天色不早,我忙沿着来时的路,飞奔回了偏殿。果然,那药被我搁在小凳子上未带走。

拿起一粒咽了下去,这才觉得安稳许多。

我这一去一回,再出偏殿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各处都亮起了宫灯,星星点点,看着颇有意趣。

我沿着宫道往回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白日的九夕城好像和这夜晚的完全不一样,我记住的那些路都变了。

所以我,很悲哀地迷路了。

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之前还能看到三三两两提着宫灯的宫女太监,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大片大片的树木,就只剩头上大片大片的星光。

唉!我慨叹自己太不小心,如今这般,如何是好。

忽地,远处有箫声传来,我心稍安。

还好还好…还能找着问路的人。

我欣喜地,循着箫音行去,只见林深处的凉亭内,有位男子正手执玉箫,哀伤地奏着,月光下他一袭白衣,颀颀而立,仿似下凡的谪仙。他的箫声凄凉悲重,闻之令人心下一痛。他奏出的曲调莫名地有些熟悉,我听入了神,不由地随着他的调子,轻轻地哼唱着。

那男子闻声,回过头来看我,他的脸如冠玉,眉目朗润,他的眼睛似天上的星子,亮,极亮,不,比天上的星子还亮。

他缓缓走向我,似乎怕惊扰了满地月光,他走得极慢而又极轻。“我四处寻你不见,没想到你竟在宫里。”

我错愕地望着他,“文安!?”

他捉起我的手,声音泛着莫大的激动,“真是天助我也,居然在这里找见你了。”

我抽开手,“真是幸会,有见面了。”

文安收起手中的箫,犹疑着问我,“你怎会这首《花烙》?”

我歪着头,反问他“这曲子可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为什么不能会?”

他打量着我,眼中疑惑笃然交杂,“这是…”

顿了顿,“这也并无特别,只是会这首曲的人很少,不知是谁教的姑娘?”

失去了这么多年的记忆,谁教的我倒是真不记得了,“跟你说过的,我忘了。兴许,是我娘亲教的吧~”

他恍恍然着,好像信了。

我抬眸问他,“你知道寰宇殿怎么走吗?”

“你去寰宇殿作什么?”

呃…“我来参加中秋宴,出来散步,一不小心迷了路。此处人迹稀少,也找不着问路的人。听到你箫声,就寻来问问。”

他看得我直发怵,幽幽道,“我派人去西巷子找过你,根本就没有叫无笙的。”

我低下头,“不好意思啊,那日跟你说了假话。”

“那你到底是谁?”

我咬着唇,“我叫云佼。”

“可是佼人撩兮的‘佼’?”

我点点头。

他似笑非笑地,“伶泠阁的花魁娘子,惠王专请来中秋宴上献舞的。”

我复点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光荣职业,我也是要面子的,这才说了慌。”

“你还说了什么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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