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莺声落下,佳人身影自屏风后漫步而出。
杜玄见了,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李师师一身翠袖红衣,姿容秀美,小脸娇媚,眉如初月,眸引横波,纤腰盈盈一握,肌肤吹弹可破,果真风流第一俏佳人,艳色冠绝八大家,花魁之名实至名归。
杜玄笑道:“班门弄斧,让李大家见笑了。”
李师师柔柔一笑,眼神媚俏,声音婉转道:“虽然奴家长居深院,外界的传闻多多少少也曾听过一些,都说杜公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才学浅薄,不忍目睹,今日一见,却知谣言害人,诽谤伤身,那些造谣之徒,恐怕自身的文采不及公子万一。
便是方才所作的《临江仙》,其旷达超脱,慷慨激越,堪称世间少有,便是百年后,也当流传下去,脍炙人口,可谓千古之名作。”
说着,一双透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杜玄。
眸光转动间,宛如春水横流,直入心田,令人沉醉。
杜玄听到这番赞赏,不觉为之心怡。
说来这首《临江仙》的确对得起这个评价。
正史当中,它为明代文学家杨慎所作,后来被毛宗岗父子加到《三国演义》,作为楔子,放在了卷首,随着《三国演义》的热销而广为流传。
许多读者都不知道这首词作和罗贯中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反而觉得它跟《三国演义》无比契合。
李师师将杜玄引入屏风后落座。
座前有一方小桌,桌摆放着些许茶点。
在小桌附近,有一张古琴,颜色质朴,浓淡相宜。
李师师脱下绣鞋,在古琴前盘坐下来,抬头看向附近的杜玄,柔柔笑道:“杜公子做出了此等绝世名作,奴家也只好拿出毕生所学,为你献奏一曲,这首《鹊踏枝》,乃奴家自己琢磨出来的,从来没有为外人弹奏过,奴家今日献丑,还请公子斧正。”
说着,李师师抚过纤细琴弦,阵阵琴音如泉水叮咚,流泻而出。
而当前奏弹完之后,李师师也开始了唱词。
杜玄在桌前闭目,细细品味着这首曲子。
虽说是古琴,不似琵琶,但其中的意境,却与“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相差仿佛,这一刻,杜玄仿佛感受到了白居易当初的美妙心境。
而李师师的唱腔显得婉转而凄切,唱词当中更带有一抹哀怨孤寂,再加这首词本为她自己所作,联系其中的内容,杜玄立刻知道了李师师渴求获得自由的心意,当下忍不住睁开眼,便一下子对那一双凄怨幽澈的眸子,不由得心弦一颤。
一曲终落。
李师师看着杜玄,内心颇有些忐忑。
以往见客时她弹奏的多是古人所作的词曲,甚少表明自己的心意,多是一种应付客人的无奈之举。
毕竟作为凤鸣苑的顶尖花魁,哪怕眼界再高,再看不那些酸腐文人,也要时不时的曝光一番,为青楼赚点钱财,同时继续宣扬自己的名声。
就其本心而言,却是十分厌恶这样的行为。
她巴不得根本没人想来见她。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她看到了那首《临江仙》,内中描绘的梦幻意境和真挚情感,却是令她忍不住对杜玄产生好奇探究之意。
原本以为顶多也就是一个风流才子,哪怕才学再高,和外界那些贪恋花丛的文人没什么两样,不曾想杜玄在雅阁做出的第二首《临江仙》,其慷慨激越大气磅礴,一下子便俘虏了李师师的内心。
身为一个女儿家,她却偏偏不喜那些哀婉感伤词,在她眼里,这些词作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她所看重的,是慷慨激昂气吞万里的壮阔诗句,这才是一个男人的气概所在。
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她所接触到的豪放诗词寥寥无几,其中能被称为精品的更是一首也无,因此当她第一次听到“滚滚长江东逝水”,顿时见猎心喜,甚至忍不住拿出自己珍藏已久的小令,在杜玄身前弹奏出来。
直到弹完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闯了祸。
因为这首词曲顺应心意而作,内在充斥着叛逆和渴望自由的想法。
毕竟就算是花魁,看似地位崇高,惹大家红牌羡慕,在她眼里,却依旧只是笼中之鸟,讨人欢笑,任人宰割。
李师师宁愿成为一个平凡而自由的农家女,也好过在这栋阁楼里面与文人才子弹琴奏歌。
但这样的想法却不为青楼所容,因为她是凤鸣苑的摇钱树。
自由对她来说太过难得,简直遥不可及。
而这首词作代表着她的心意,如果让翠姐知道,虽不会暴打自己一顿,却也会狠狠训斥,更加严格的看管起来。
因此李师师在弹完后,一时间颇有些六神无主,生怕杜玄将这首词作透露给翠姐知道。
可是当她看向杜玄时,却只见对方神色平静,以一种颇为赞赏的口吻说道:“李姑娘技艺高超,便是我这个对音律不通的门外汉,也能听出这琴声里的凄切哀婉,百转愁思,真可谓技艺天成,余音绕梁。”
李师师见杜玄只是点评她的乐曲,顿时松了口气,可同时心里又有些幽怨,难道你就没听出来我这首唱词里的内蕴吗?
看到桌的茶杯已空,她起身准备给杜玄添些白水。
就在这时,杜玄颇有些苦恼的道:“不久前才收了一千贯,除去消费,还剩七百贯,现在新一首《临江仙》又赚了一千贯,加一起就是一千七百贯,这点钱赎个优伶倒还差不多,花魁却是远远不可能的,李姑娘,你说一万七千贯的话能不能给你赎身呢?”
“啊?”
李师师脚下一扭,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