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着村,就清清楚楚看到了村里头的阴阳二炁,既有独立聚旋的,又有交融聚旋的,乍看很像是木工活里做的齿轮或能啮合的榫卯。
这时候就得用到堪舆术了。
所谓堪舆,本是指勘察一处地形,于九术之中是为从地势地貌以及人为格局之中,辨察出三炁走向,从而达到摆弄格局的目的。
想要摆弄,首先便是得识得。
桃花村格局奇特,好像是这片封禁天地的中心,各种阴阳二炁朝其中汇聚而去,这才形成了桃花村如今的模样。
所谓格局分皆要分内门,外门,中门。
外门通畅负责阴炁,引来炁进入格局,再由中门经过分解,化为各种更加详尽的炁,这些炁最后进入到内门。
过了内门,炁就会被转为可用之炁。
格局讲究“藏风纳气”,一切格局最终目的,都是为此而存在。
藏风纳气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把这些不可用的阴阳二炁通过转化,成为可用之炁,蓄积在格局之中,孕养其中生灵。
但凡格局,必须以生灵为中心。
因为格局三门的驱使力量,便是生灵生炁,生炁越旺,力道越强,格局效果越好,也就是活性循环,越来越盛,烈火烹油,其中人也越发兴旺,长盛不衰。
不过,花无百日红。
格局布置是因地制宜,通过堪舆观察自然地势地形风貌,断定炁相,如筑坝断流,既可以囤积水潭等旱季,又可以以此方式改道,引水入渠,灌溉浇沃庄稼,养活牲畜。
既如此,沧海桑田,便无不变之局。
再者,若兴瘟疫冲击,人强受糟损,接下来人丁衰落,格局自然日渐衰微。
所有格局排布,脱不开数理。
这数理多了,也就成了格局之数,是为术数,很早就有人发现,格局想要成,必须得按着一定的术数排布来方可。
如合九,九为三三,是数之极。
再如合十二,十二为地支,以此布置格局,可以很好地利用大地阴炁。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这个数,通常指三门数目总和。
格局分阵脚阵心,乌有规矩不成方圆,方是阵脚,如营帐搭建需要固定几个支脚,但这还不够,中间还得树根梁柱,这就相当于是圆,也就是阵心。
阵心是法阵为符合天地规矩设的。
阵脚是为在法阵内设下人为规矩设的。
两者缺一,整个营帐搭不起来,自然这个法阵也形成不了。
但是营帐形成后,还需要很多东西固定,以求营帐牢固稳定,这就是阵眼。
格局中泛称外门,中门,内门,可这三门并非按照顺序依次存在的,但不是没有规律,这个规律就是三门充当着阵脚,阵心,阵眼。
有时候,若是整个阵本就不稳定,只需要想办法除掉阵眼,便可让格局自行坍塌,而若是法阵稳固,拔掉阵眼效果也不大,必须寻找阵心或者阵脚,加以破坏才行。
但阵心与阵脚乃是相互依存。
如果坏的不好,另一个就能衍生炁旋,补全被破之处,这是因为两者有主次之分,只有分辨清楚主次,破掉主的才行。
堪舆术,便是从三门分部来辨别格局。
只是眼下这桃花村格局,许长安看了良久也看不出点端倪,倒不是说他资质低下学的不全,而是这玩意儿总觉得有些奇怪。
这里面的复杂,他是知道的。
桃花村的格局,只是一部分,整个桃花村所在的这片没有昼夜的指阳山下格局,才是真正完整的大格局。
按照骨猴的说法,大格局与桃花村的关系,就是桃花村“方”,整个小天地是“圆”,那天发现的石碑,现在看来在这个大格局之中,只能算是阵眼。
就算能拔掉,效用也不大。
既然大格局是天覆地,那么这片小天地的天,必然就是外门,也是阵脚,桃花村就是阵心,也就应当是内门。
整个内门又被做成了个格局。
这个大格局也就是个局中局。
可见,布下整个格局的人心思手段之精妙,那是颇为罕见的,符术之高超,许长安觉得是自己这辈子都不能仰望的存在。
将这些都可在竹片上,带给骨猴。
自己想不出,骨猴应当看得出。
“不行不行,不对不对……”拿到了骨猴跟前,骨猴一看连连摇头。
“如何不对?”许长安连忙问道。
“俺也不懂,但就是不对……兴许,是你刻画得太模糊了。没错,应当是你刻画得太模糊了,不够传神,你得刻画得仔细了。一定得仔细,丝毫都不能差。”
“真要那么入微?看个大概不就成了?”
“你懂什么?那设下这等神通的人,符术何等高超,岂是你能想的?他若有心,可将整个阵心放在一粒沙上,你又能如何?若是不仔细了,莫说你这毛头小子,就算是俺,也看不出丝毫问题来,那还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嗯,这么说倒也是。”
许长安应允一声,回头远望桃花村,重新刻了竹板画,有了石匠和木匠的功底,他刻画起来得心应手,还不是轻松得很?
加之用心,尽了全力,这竹板画与先前相比,便显得惟妙惟肖了许多,却真细节入微,极其之生动。
“不成不成,还不够。”
然而拿给了骨猴看,骨猴却依旧如此说,毫不留情地将其给打回。
如此又试了两三次,还是被无情打回。
可这时候许长安已经达到极限,巴掌大的竹片,他却不光将整个桃花村刻在了上面,就算是瓦沿上长的景天花,墙壁上裂痕,那户人家砖瓦有所不同,都刻画了出来。
还不仅如此。
起初时他做的仅仅是落笔刻画,不管划痕如何,边角如何,如今他所有线条前所未有的流畅圆润,看着便如精美价高之物。
可这关节,骨猴仍旧只说不对,不够。
彼时又过了三月,云胡肚子明显大了,他这个为人丈夫的准父亲,因为此事心累受挫,心情糟糕,又不想迁怒妻子,于是默默忍着。
想了想,也不是个事。
他就暂时放弃了刻画,转为用心地陪伴起了肚子大起来的云胡。
“夫君最近学手艺用功,太过劳累,还是好好歇着吧。这些个家务活云胡能做,只是有些身子不便罢了,慢些无妨。”云胡很是体谅许长安,将他按在椅子上后,便为他按摩。
柔软指尖如此有力却又细腻,每个动作中都透露着她的心思与爱意。
恍惚间,许长安前所未有的满足。
别人心里有他,敬他,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尤其如此,夫复何求?
他抓住云胡的手,将其轻轻地又有力地搂入怀中,一切的一切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他感觉到了怀中人的真切,扎扎实实,手感的充实,身体的温柔与厚重。
他突然明白,这一切不是假的,是真的。
这些,来之不易。
这不就是他长期以来寻求的生活么?
他的身心放松下来了,这一刻丢弃了让他厌烦的,费神又费力的竹板画,放弃了出去的念头,就像陪着云胡终老,一起守着孩子长大,好好为人父母,尽孝尽善。
“夫人,可有什么想要的?”他心中感动,真动了情,便想为云胡做些什么。
“我瞧见夫君今日在学刻画,刻得颇为不错,云胡想……想夫君为云胡刻画上一副。”云胡颇为不好意思开口道:“定要将云胡刻画得美些,日后咱们子孙后代,也好知道他们祖宗是什么样,怎么……美。”
许长安一听,心智满满。
哈哈一笑后让云胡坐好,他便刻画起来。
于他而言,整个桃花村都能刻画得惟妙惟肖,更何况是个人?
云胡是知道他在刻画的,但刻画什么,云胡却“非礼勿视”,从来不看,也不参与,正因如此,许长安才在家放心做这些。
很快,一副竹板画便刻画好了。
上面的云胡端庄大气,却又充满秀美,莫说一根头发丝,纵然是眉梢一根都清清楚楚。
可是云胡看了却皱眉摇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