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其实此事说简单也简单。外界对此间之事并不了解，只同他们说……”三长老姜诡不住的扇着手中的折扇，颇为急促。

二长老姜姚不屑道：“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

姜佑笑了，凄惨而诡异，道：“我说，与尔等无关。”

五长老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好似纯白的水现今染上了浓墨，变为漆黑，一口鲜血闷在胸口道：“何意！你话是何意！！”手中朔望剑在剑鞘中争鸣。

“自今而后，我与尔等，无关，再无任何瓜葛，神子，天下人的崇敬，我都不要了。从未体会过民生疾苦，不知世上的人情冷暖，只是满腹诗书大道，有何用？天下人的尊崇，我不配。”姜佑说罢，转身上山。

“待我收拾完残局，当自行离开。”姜佑的声音从山顶传下。

五长老终是一口鲜血吐出昏迷，由其余四位长老抬下了山。

身旁的神农琴靠在德音身上，德音抱着琴道：“你说，这是为什么？老头……姜佑的雪漫神灵品阶竟然是进了阴窟来的。与魔为伍，难道是入魔了？”

“非也。”悯生的声音从琴中传来，“只是借助了魔气，并非入魔。人，神，魔，生而种族不同，不可改变，只能借助其力量而已。”

德音没说话。

姜佑收拾好千窟山后，便孤身下山。自此入世，那时候这片大陆上只有一个皓月国，百姓安乐和美，没有战争。百年间姜佑一直寻找雾璃的魂魄，哪怕是一星半点儿，拼凑而来。走过市井小巷，辗转秘境深山。

外世百年，雾林五十年，姜佑再次回到了千窟山，因为雾璃的残魂指引，最后一片在千窟山之内。

只是徒有魂魄，却是一块一块的碎片，还需要拼凑，才能完整，辅以灵力，才有转生的可能。于是乎，姜佑到了禁窟，修习禁术。本就得到魔气之力的姜佑，禁术的修习极为迅速，在长老们发现之前，已然修习完满下山。

五位长老生平第一次踏足禁窟，看到地上散落的书籍竹简。五长老赫然发现了书阁之上唯一的一个竹简，走过去拿起，里面是逆时转魂术。

五位长老施以随风咒，尽全力不惜灵力耗损赶往皓月国的中心腹地之处。

“引百人生魂以祭之，以己身全部心血，精魄，注入灵气，筑魂。”五长老脑海中不断的浮现这句话，面色上一片怒火中烧，握着朔望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当五位长老赶到之时，眼见的就是一片血色。德音见到这个场景，想到了第一次触摸灵璧是见到的。原来那是老头的记忆。

绝望，死气弥漫，德音无法形容这样的景象，天道轮回，姜佑手执一柄玉箫，站立在百人当中。

“姜佑！你竟然真的杀了百人！听天已过，天不会以不知者无罪而宽恕你，明知天道规则，以命偿命，报应循环，为何还要再犯！为何！”五长老目眦欲裂道。

姜佑笑得一派坦然：“为何？安心而已。”

“安心？你为了一人视百余性命为草芥，只为安你之心，几十年的大道修习，于你而言全然无用。”二长老姜姚说道。

“大道。你们走的，就一定是对的，我就一定是错的！你们一直身居离境洞天，远离人烟，脱离本体，何以谈道！”姜佑缓声而有力道。

天空渐渐出现了一个窟窿，好似能将一切吸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姜佑奋身而起，身后百余人的魂魄狰狞。

五位长老即刻摆出轮回阵法，想要救下魂魄，但毫无用处。

姜佑已然接近于天，德音忍不住伸出手，只有一臂的距离，姜佑就可以到四天王天，但是这一臂，就是“失之毫厘，差以千里”。

终究是跌落而下，不得其道。姜佑不可置信的看着双手，再次腾身而起，用尽全部的灵力，触及到了，手触及到了边缘，硬生生的掰下一块不知何物，德音只看到姜佑再次跌落之时，星星点点随着姜佑一同落下，只是落到地面变为了火球，将百余人的尸骸全都烧毁。

而天，漏了。

姜佑将天毁了一个小窟窿，但仅仅是芝麻粒般的大小，已经不是人们能够承受的。顿时战火四起，民众开始暴躁，掠夺。

姜佑将手中之物放进衣兜，欲结百余人的魂魄以自己的灵基修为来抵挡空中的黑洞。

而在半空中时，姜佑只看到有人将自己一掌推开，却是没有看清面容。

德音看到了，是四长老，一直默默无闻，不曾言语表态的四长老，化身为器，承载百余怨魂而上。

而五长老却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望向姜佑那里。在姜佑落地之时接住他。

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往不同。

德音眼前所有的画面全部消散。

“执念。”德音还未回神，悯生的声音就从神农琴传至德音耳边。

德音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至此，尔可断的出孰对孰错，孰是孰非。”四道声音兀自响起。

德音听闻，这样的场景话语，之前在元府也是有过的，元齐光用回溯咒让德音看了许多，末了也是问，孰是孰非。

闭唇不语，短短的一时便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且是如此悲痛跌宕，五长老的行径着实让人气愤，做什么要杀掉还在姜佑面前做的如此决绝，大不了带走撵出去，万顷雾林本就不是人随意可入的，再者那时的姜佑怕是也没能力走出不世境。实在是有些偏激了。可，姜佑的心情自己虽然能理解一些，但大抵后来的办法也是偏激了。

“可有论断？”又问道。

“无。”德音说道。手中的神农琴震动一下，显然也未想到德音会如此回答。

“这就是那个老头的错啊，这么简单，那个老头太迂腐死板了，小题大做。”神兽噗噗的说道，虽然长大了不少，但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最后还是另一个老头舍弃了自己，才让一切平息。那个老头口口声声为了可怜人好，但却什么都没做。”

德音所想其实与噗噗所言相差不多，但对于这最后的考验不免慎重，看到了天劫的威力，自己这些确然是轻了，幽灵不归境中还有那么多人，德音不能罔顾无辜。

“你所说的老头，用自己所有的灵力将那女子的魂魄聚集，但是虚弱异常，受到后的天劫才再次散落。最后他不去替死，因得最后将自己的灵基给了姜佑，让他不会被魔气彻底侵蚀，而自己用禁术将魂魄抽出，撕裂为二，一半藏于剑中护着姜佑，一半用以修补那女子的残魂。只是姜佑将那剑弃了。”四道声音又道。

德音未曾想过，其中的曲折缘由是这般。所以五长老自那日之后一直闭关不出，所以雾璃的魂魄在头七回魂，所以之后一直面色惨白，甚至轻易吐血，所以朔望有了剑灵，记得那日元齐光说过，是个半仙。

“如此，孰对孰错？”又问。

这次，噗噗也没再言语。

神农琴再次微微震动，悯生的声音，平静无波的传来：“姜佑虽是杀生却得以保全灵基，身陨百年之后，魔气几乎消散，功过相抵。”

四道声音响起：“姜佑虽用禁术阵法，但百余人皆为烧杀抢掠之徒，即便是入的轮回，至少也要受苦十年，方能转世，且轮为牲畜。可此举却使得皓月灭国，天下三分，自此战乱不断，流民成灾，分立而至，天下人心涣散。”

德音静默半晌，说道：“这最后一个考验，不是要我一个答案，而是要告诉我，世事无绝对。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是心中认定的，都不是全部。是非转圜，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每一个抉择，都是不可回头的。”德音复言。

“许你神格。”判量真正的结束了。

“尔等前路茫茫，好自为之。”声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