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忍不住侧头看了坐在侧后首的柳倾婉一眼,后者却是既无被人突然点名的慌乱又无才名传扬天下的得色,十分平静的样子。
沈若这时倒也忍不住在心中夸赞,不愧是柳倾婉,这样荣辱不惊的气度倒是当得起她传扬出去的名声。
大殿中的众人一时也是窃窃私语起来,纷纷猜想这北齐太子的用意,是真心欣赏还是另有企图。
倒不怪众人疑心,只若这北齐太子哪怕年岁上再小上十载,此刻大殿上也未见的有如此多人疑心他心怀不轨了。
沈若想着若放在平日,北齐太子这话却显得有些轻佻,不过这话放在中秋宫宴上来说倒也无碍,中秋宫宴原本就准许各府小姐在宴会上献艺算作向月神致以尊崇敬意。
只是虽有这样的礼制,历年来却少有人在中秋宫宴上展露才艺。不过到底礼制在此,今次北齐太子的提议也算是无伤大雅。
且这北齐太子言语间选中的又是以才名闻名南楚的右相嫡女柳倾婉,如此一来不仅不会丢南楚的脸面,这琴要是弹得好了,反为南楚女子长脸,看来皇上应当是会应下了。
沈若正想着,果然便听得皇上哈哈大笑,“北齐太子倒是比朕风雅许多,如此夸赞我们南楚的女子,朕自然不好叫北齐太子失望而归,右相府柳倾婉可在?”
皇上话音刚落,柳倾婉便起身缓缓步入殿中心,盈盈福了个礼,“臣女柳倾婉拜皇上万安。”
“免礼,你方才也听到了,北齐太子想见识见识你的琴技,北齐太子远来是客,你便略略弹奏一首仅当作敬拜月神吧。”皇上和颜悦色道。
“臣女遵旨。”柳倾婉望向皇上的时候,偷偷看了坐在皇上下首的姬延凌,他仍旧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
北齐太子见状,也起身谢过南楚皇,又笑着看了一眼柳倾婉道,“不知柳小姐预备弹奏何曲?”
柳倾婉心中有些不耐,却还是略微思索了片刻,而后回道,“小女想着也当应一应这中秋美景,不知《平湖秋月》这首曲子北齐太子可喜?”
北齐太子回想一下,不太确定道,“《平湖秋月》?听闻《平湖秋月》这首曲子指法繁复,难度极大,我北齐太子府的琴妓都不会此曲……”
北齐太子说到这儿,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道,“是本太子失言了,柳小姐是南楚才女,名流典范,自然不是那些琴女可相比的,如此便有劳柳小姐弹奏一曲《平湖秋月》吧。”
柳倾婉似乎完全不在意北齐太子拿她与北齐太子府的琴女相较,笑着点了点头。
北齐太子在心中不由更是对柳倾婉有如此气度而赞服。
实则柳倾婉此时全无心思去细想北齐太子说的话、去瞧他是怎样的反映。她此刻心里眼里全是方才姬延凌面上那云淡风轻的浅笑,她知晓姬延凌这样的笑表明他对此事不感兴趣,是谓不过眼、不入心。
是啊,柳倾婉恨恨地想,这些年年据她的观察,除了沈若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曾放在心上过。
柳倾婉又转念一想,这中秋宫宴于她何尝不是个机会呢?她自幼于琴棋书画上得名师悉心教导,一时一刻也未敢辱没了右相府的名声,对自己的琴技是很有信心的,今次若是她表现得好些可能得他另眼相看么?
不过片刻,两个小太监从礼合殿外抬上来一把七弦琴,这琴是用上好的黄白色梧桐木做成,柳倾婉在琴后坐定,抬手抚过琴弦试了试音,音色清透,是一把难得的好琴。
柳倾婉又悄悄看了一眼姬延凌,一时心绪起伏较大,倒是不利于弹奏了,于是她微微吐了口气,闭了闭眼,静了静心,随即一曲《平湖秋月》从她指尖缓缓流出。
琴声时缓时疾,轻缓时,悠扬凄凉,疾奏时,众人甚至看不的柳倾婉的手指,只能瞧见道道残影在琴弦上疾奏,悠扬的琴音飘散在礼合殿的每一个角落,殿上通晓音律之人纷纷目露赞赏,不通音律之人也觉悦耳动听。
一曲毕,袅袅的余音久久未散,让人沉醉其中,殿上众人回过神后皆是交口称赞,南楚第一才名的柳倾婉果真名副其实!
右相也难得点了点头,右相夫人听着周遭都是夸赞自己女儿的声音,虽克制着面儿上仍是忍不住露几分骄傲之色来。
在场的闺阁小姐在心中默默将柳倾婉视为自个儿日后想要达成的典范,少数几个尚未婚配的公子眼中也露出向往之色来。
北齐太子率先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叫好道,“柳小姐不愧是南楚有名的大才女,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琴艺果真令本太子刮目相看。”
柳倾婉柔柔一笑,“北齐太子过誉了,小女愧不敢当。”
皇上也点点头,十分满意道,“柳丫头果然不错,你父亲当年便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才子,今次也算是不堕了右相的才名,来人,赏!”
“臣女谢皇上赏赐。”柳倾婉柔柔拜谢,小心翼翼地往姬延凌的方向看了一眼,手紧了紧。
沈若在自个儿的位子上一边儿喝着甜糖水一边儿心里也暗暗想着不愧是柳倾婉,如此琴艺确实当得起南楚上下众人的夸赏。
这一曲《平湖秋月》不论是指法还是琴境都少有人能及得上。若是非要说不足,只能稍稍在琴心上挑一挑这骨头了,柳倾婉弹得很好,却仿若下了十分的力气,太满了,俗话说水满则溢,过犹不及,倒像是太过急切想要表现自己而于这琴心上稍稍差了那么一分,却也不影响大体,沈若觉着总言之,柳倾婉这一曲是能当得起她传扬在外的南楚才女这一盛名。
只是沈若有些奇怪,想着方才这北齐太子提起她时,她看上去也并无得色很是平静的样子,不像急于想表现自己的样子,倒是没想到姬延凌这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