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论琴棋书画这四样，其实沈若都得姬延凌手把手教导的，除开棋这一项，因着她老是坐不住，沉不下心，姬延凌也颇为无奈，终是放任她成了个臭棋篓子，另三样沈若皆是不比任何人差的，甚至比之南楚第一才女的柳倾婉还要强上一些。

只是沈若眼下有些犹豫，若是她将这琴技使出十分来便是压过柳倾婉一头，自然是能图个心中痛快，可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她如今身份本就敏感，萧霁又将她推在这风口上，已然是风头太甚，不宜再惹人注目，况且若说北齐太子没有别的用心她倒是相信，萧霁有没有别的用心还值得怀疑呢。

但是沈若又不愿随便弹奏一首被柳倾婉压下一头，倒显得晋国公府的人比不上右相府的人似的，萧霁又把话放在那儿，说她得皇后娘娘亲自教养，想来德才兼备。若是表现的太过不堪，却也丢了皇后娘娘得脸面，而且私心里，沈若觉着比不过旁人也就罢了，比不过柳倾婉让她不大甘心。

沈若有些犹豫不决，下意识看了一眼姬延凌。

姬延凌早在听着萧霁的话后，便给敬书递了个眼色，此时见她看过来，勾了勾唇角，心中很是熨贴，他突然觉着小姑娘从小养成的这个遇见麻烦就找他的性子，实在养得很好。

不过他觉着这事儿何须得纠结呢？在他看来这实在是一桩小事，想如何便如何就是了，纵使她想把弹琴弹出锯木头的音色来，还有人胆敢找她的麻烦不成？

不过姬延凌又想着依着小姑娘的琴艺说不得也能哄骗半个才女的名头来，嗯，这样也未必好，倒替她招来了太多目光，况且也平白便宜了那西黎的萧世子。

不若让小姑娘随意糊弄糊弄？唔……也不太好，小姑娘脸皮薄，今日参宴的人不少，她约莫会有些难为情，她若是心情不好了，还得他想法子哄。

这些思绪不过转瞬间，姬延凌想着既然眼下小姑娘觉着为难了，还是依着她的立场给她个主张吧。

姬延凌想到这儿不急不缓地举起桌案上的酒杯，浅浅呡了一口又放回桌案上，全程未将眸光放在沈若身上。

沈若见状撇了撇嘴，那好吧，只能依着延凌哥哥的主意了。

沈若对这个主意并不太满意，自个儿却又没更好的主意，只得往方才柳倾婉弹的那一把古琴边儿上走去。

沈若同姬延凌一同长大，互相都甚了解，姬延凌方才将酒杯中的酒呡了一口，杯中的酒余下七成，意思是发挥七成便可，依着沈若的琴技，只发挥七成倒是要略输柳倾婉半筹的，沈若闷闷不乐的想，延凌哥哥不会真看上了柳倾婉吧，所以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拂了柳倾婉这个南楚第一才女的脸面。

这时，突然听着人群中一声低低地惊呼，众人这才察觉原来沈若这身桃粉色罗裙竟是别有洞天，裙摆在四周的宫灯的照耀下透着隐约的光泽，裙摆上的桃花绣得巧夺天工，随着她的步伐，一朵一朵好似要落在地上。

衣裳华美，可那着衣裳的人更压得住这份华美，一行一止皆是灵动风情。

萧霁摸了摸下巴，想着这料子果然送对了，他送的东西就是好看！

沈若刚要坐下，却来了两个小太监将七弦琴抬了下去。沈若一怔，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小太监抬来了另一把冰白色的古琴。

沈若瞧了瞧这把新抬上来的琴又是一怔，咦？这不是冰凰古琴吗？

冰凰古琴是前朝排名首位的古琴，通体冰白，琴身上雕绘着一只正展翅的凤凰，所以后世将其取名冰凰古琴，在座许多虽能看出此琴不凡，却并不认得。

不过沈若自然是认得的，因为这是姬延凌的琴，而且他一向宝贝得紧，自个儿都很少拿出来弹。

沈若点点头，心里想着这还差不多，好歹用了这冰凰古琴，就算只发挥七成也能与柳倾婉算个不相上下，不算是为了自个儿的心上人就不管自己妹妹了。

沈若端坐在在冰凰古琴前，先净了手，这才抬手将芊手放在琴弦上。方才柳倾婉弹的《平湖秋月》倒是十分应景，她却是不好再弹这一类的曲子，否则难免让人生了比较之意，纵使赢了也落了下乘，还是避开这一意境的琴曲。眼下虽不是春日，不过她既着了一身桃花裙，不如就弹一曲《桃花春曲》吧，不应景也算应了人。

沈若心思一定，手腕一转，白嫩纤长的手指也跟着动了起来，指落琴音到。

众人在听到琴音的一瞬间，仿若突然间改了天地，觉得自己身处在一片暖意融融的春日桃花园。

此曲指法不算太难，沈若又只需发挥七成，因此弹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沈若的裙摆上是桃花，衣袖上的桃花一朵一朵随着她手臂的摆动仿若正在盛放，指下的琴音也好似化成了一簇簇桃花在众人眼前灼灼盛开。

一曲弹罢，余音绕梁久久不绝，待众人回过神来，一时都将目光投向大殿正中的女子上，这一道道目光中有震惊的、有钦佩的、有欣赏的、有赞叹的、也有不解的，还有少数嫉妒的。

《桃花春曲》难度上及不上《平湖秋月》，指法也不如《平湖秋月》的繁复，却胜在琴境、琴心上，如此琴曲仿若让人身临其境，让人不能不叹，这样相较的话，倒算是沈若、柳倾婉二人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了。

萧霁虽于音律上算不上精通，可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沈若未使全力，于是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想着这个小丫头竟还藏了几分实力，是个聪明人，果然没叫他失望，一时间倒没有先开口。

傅承礼虽未听过沈若弹琴，却也晓得她的琴艺是姬延凌教的，能如此却不令他意外，他虽不知沈若还藏了三分，却觉得琴境和琴心上的造诣比指法更为难得，在他心中已然是沈若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