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的天有些冷,可周玉兰却没想到会这么冷。
那屋檐下站着着少女,眉眼清冷,仿佛结了冰。
原本在她眼里逆来顺受不堪一击的柔弱女子,终有一天还是露出了自己尖利的爪牙,不经意抓起人来,疼的要命。
只不过她大抵还没有认清局势,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殊不知只不过是别人眼中一指便能捏死的蚂蚁。
周玉兰嘴角划过一抹嘲讽,她的确是将军府的下人,可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将军府已经完了,她若不折良木而栖,只怕到时候死的,可不止顾锦一个。
想到这里,周玉兰底气似乎又足了几分。
“姑娘说的不错,可惜了时过境迁,往后是个什么情景谁也不知道,如今姑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这木棺自然是用不上了,不过奴婢会给姑娘好生备着,毕竟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半晌,她顿了顿,又笑道:“至于压不压得住,姑娘大可放心,怎么着姑娘也是尚书府的嫡千金,身份尊贵,去后奴婢定会禀报……”
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禀报夫人,请法师好好超度。”
周玉兰冷笑,字字珠玑。
流玉和流珠怒极,若非是顾锦在这,只怕早就撸起袖子冲了过去。
顾锦面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含笑道:“嬷嬷如此有心,倒叫我省了不少事。”
“这木棺便好生备着吧,毕竟嬷嬷说的对,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顾锦眼尾微微上扬,一双凤眸又黑又沉,无端露出一抹子邪气来,她看着周玉兰,语气森然,似乎意有所指。
周玉兰心底一颤,有些不敢看她,讪讪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随后一群人灰溜溜的抬着棺材离开。
等到他们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顾锦的身子陡然一歪,往旁边倒去。
流玉和流珠吓坏了,连忙伸手扶住她。
“姑娘。”
顾锦一张脸鬼似的苍白,声音有些微弱道:“别声张,扶我进去。”
流玉和流珠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上床榻,轻声道:“今日周嬷嬷见姑娘没事,想必短时间不会再起什么幺蛾子,姑娘便趁着时间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才是重中之重。”
顾锦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却不料胸腹之间一阵翻涌,忍不住掩嘴咳嗽起来——
“姑娘!”流玉尖叫一声,连忙掏出帕子,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渍,而顾锦摊开的手掌间,赫然出现一抹樱红。
“姑娘,您且等等,奴婢这就去寻大夫!”流玉急了,转身便想离开,却被顾锦一把抓住了手臂。
“别去!”顾锦死死的抓住她,额角青筋毕露,眼底猩红一片,显然是极为痛苦。
“姑娘!”流玉不认同的大叫一声,双手使劲,想要挣开她。
“你现在去,不是在救我,反而是要我的命!”顾锦声音凌冽,几乎是嘶吼出声。
流玉一愣,连忙松了手。
顾锦喘着粗气,靠在床边,喃喃细语,气若游丝一般道:“普通人治不了我的病,流玉,别白费心思了。”
流玉和流珠猛的跪在床旁,泪雨如下:“姑娘……”
“流珠,你……替我去办件事。”
“城东十里路,有一处客栈,客栈里有个年轻的老板娘,名字叫未央,你让她来见我。”
流珠皱着眉道:“若是她不肯来……”
……
最东边的屋子,铜盆中的银丝碳烧的正旺,旁边的八宝格上,摆满了珍品。
周玉兰恭敬的站在一旁,没了先前的嚣张劲儿,一股子谦卑的低着头。
坐在上面的是个穿着吉祥如意福禄褂子的老嬷嬷,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头上戴了极精美的钿花,一根玉簪子斜斜的插过发髻,妆容也是极精致的,看上去贵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户人家的老夫人。
秦嬷嬷将茶杯放在桌子边儿上,声响有些大,周嬷嬷不由得心底一颤。
随后便听到她说:“事情办砸了?”
周玉兰小心翼翼道:“大姑娘还……还未去……”
秦嬷嬷冷笑一声:“倒是个命大的。”
周玉兰低头不语。
这位秦嬷嬷是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很得夫人信任,虽说长了一副慈祥的脸,可做起这些腌臜的事儿来,却是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
这次顾锦病重,她前脚刚递了消息过去,后脚这位嬷嬷便来了庄子。
想必若是顾锦就这么死了也便罢了,若是没死,只怕她还要补上一刀。
“不过……”秦嬷嬷话音一转,语气已然有些锋利:“好歹也是将军府出来的人,有些事该怎么做,应该也不用我教你了。”
周玉兰眼珠子转了转,意有所指道:“嬷嬷的意思是?”
秦嬷嬷望着外面飘洒的小雪,笑道:“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二姑娘的生辰了,这样的好日子,可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回去扰了夫人小姐的好心情。”
周玉兰眼皮一跳,连忙表忠心道:“奴婢明白。”
退出去后,周玉兰招手过来一个小厮,只见她在小厮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小厮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周玉兰眼底划过一丝阴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顾锦,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碍了别人的眼。
这边,顾锦撕心裂肺的咳着,只怕要将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一般。
流玉急的团团转,最后还是没忍住道:“姑娘,咱们还是去找大夫吧,您这样咳下去,迟早会把命丢了的!”
顾锦摆了摆手,小脸上一副病态的潮红。
缓了许久,才靠在床边松了口气道:“流玉,如今这局面你也看见了,应当明白,如今的我在周玉兰眼中,就是一个死人,你以为她还会给一个死人请大夫不成?”
流玉站在一旁,贝齿死死的咬着下唇,杏眸一片不甘。
“那……那我们就这么等下去吗?”
流玉惴惴不安的道,顾锦的身子实在是太差,若是再不想办法医治,只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顾锦垂下眸子,看着自己身上的绛蓝色棉被,低低的说了一句:“等。”
她相信,她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