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脑一片混沌，满满都是辜苏那句如同幽叹一般的“你为什么要爱他？”

在她几欲泪流的时候，慕容还在继续，他看着辜苏，回想起辜苏与他的每次亲吻和拥抱。

他想，他知道的，师妹身上有很特别的香，她的眼睫毛也很长，眼睛很漂亮，唇很软也很凉。

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抱她，学着她上次在望西楼那样，低头闭着眼睛吻她。

辜苏一手拿着桃花，被他抱着，她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闭目而投入的人，他的眉和眼都如同他的灵魂一样，用无数的剑雕琢而成，冰冷而无情，如今却淌着洋洋的暖意和柔情，就像早春雪融时枝头的一朵红色的梅，冬寒寄予早春的温柔。

天雷响起，就如当日他在望西楼。

在轰隆的雷声里，慕容睁开眼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辜苏，我不知自己为何执剑，我一出生就被长老带进剑山，整整两百年与剑朝夕相对，只因长老说我乃为剑而生，我应当执剑。所以我下山了。

我遇见许多人，也走了很多年，但我不知我为何执剑。

识花教了我许多东西，我那时觉得十分无趣，只是因为识花说可以助我悟道我便学了。

直到我看见你，我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用处。

我思念剑山，就像一尾小舟久荡于湖海，湖海生波，我不知自己将要去往何方，我不知自己的飘荡有何意义，所以我思念那个牵住我很久的旧码头。

而我思念你，就像舟上忽然有了一个掌舵的人。因为有你，所以去哪里都可以。

苏苏，我很爱你的，你能不能也爱我？”

慕容说这话的时候完全绷着脸，神情十分严肃。全都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从耳根开始红透自己的那张好不容易已经不那么红了的脸。

他想也许在她身边他永远没有脸不烫的时候。

付识花想，也许这个人一生的柔情都交付在这里了，这么好听的话，以他那没有弯道的脑子，该是想了多久……

她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过几步远的地方，越笑就越发灿烂。好像她正见证了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且万分祝福。

她手心的青纹十足滚烫，却没有办法凝成一柄灵剑，眼泪终于在她几乎缴械投降一样的情绪下自由地冲出她的眼眶。

“你为什么非要爱他？”

这个人这么恶劣，甚至从来没有把你放进眼里，你到底为什么爱他？

我没有办法不爱他，爱他是我的本能啊。

一个人可以抛弃良心，可以没有道德，但怎么可能摒弃本能？

就算他当日没有在杏花下对我笑，我也没办法不爱他啊……

“师兄？”辜苏却看着面前紧张的慕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她从他的怀中退出，她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加大，但在这嘈杂的雷声中竟然每一个字传进耳朵里都清晰得不得了，他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可是我并不是那么喜欢你诶。师兄，这可怎么办好呢？”

“苏苏……你是在说笑吗？你不是说过很喜欢……很喜欢，我，会喜欢很久的喜欢……”他恍然想起辜苏的确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此刻他无比同意曾经付识花对他强调过的那句话，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说出口才算的，她怎么会不喜欢他？明明是那么明显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因为这句话死掉了，他忽然想起某样可能，抓住辜苏的手，“你是不是后悔了，不想放弃你的剑了？没关系的，苏苏，我也不是真的要你放下剑，真的，我只是怕……我会成仙的，我一定会的，苏苏，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不想放下剑就不想，没有关系的，总有一天，我会成仙……不，不是，我很快就可以成仙了，真的，所有的长老都对我说，你也说过的，苏苏，你说过你信我会成仙的，你不要因为剑就抛下我好不好，我错了，我不需要你放下剑了，真的，我错了，你不要，苏苏……”

辜苏则向后退开一步：“这个啊……比起这个我还是比较好奇，唔……师兄有多喜欢我？嗯……师兄也知道喜欢吗？师兄脸色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差，师兄知道自己为什么执剑了吗？“

“有多喜欢……我不知道，苏苏，对不起，我去问，我马上去问……”他说着转身要走，又快速回身，抓住她，“你不要走好不好，你等我，我很快的……”

“不行哦……”

“苏苏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慕容哥哥！”看着像失了魂一样的慕容，付识花禁不住大喊出声，抬脚整个人挡在慕容面前，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气愤和难过，就像面前的人做了多大恶不赦的事情。

慕容盯着辜苏的眼睛，很是认真地想要从她的神情眼神中找到哪怕一丝的破绽。

他私底下偷偷看过她很多次，这个人无时不刻不是笑的，就连戴了面具的时候都能从她的眼中准确清晰地感受到笑意。

此刻她也是这样笑着看着他。

他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温和缓慢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识花，认真地回答：“苏苏，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是与你一起，就算不悟道不练剑只看烟花逛灯会也没关系，我都会很开心。我知道我会喜欢的。如今我也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执剑，我想保护你，真的。“

“可是我一点也不需要保护呀。”她朝满脸不可置信的识花眨眨眼，看起来很顽皮，“而且，比起和师兄吃喝玩乐，我觉得悟道更有趣些呢。我原本也想成仙的，师兄忘了么？”

“为什么……我不会阻止你成仙……你原本……原本那样喜欢我。”

“没有啊，不是因为这个哦，师兄一直都很好，但是，我腻了呢。”辜苏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柔柔的，像支沾了毒的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擦过一寸就要他心死一寸，绝不放过。然后她向后退开数步，将剑横举于眼前，缓缓拔出，“整天对着杀我满门还没放在心上的人笑，真的是太让人讨厌又恶心了呢。吾愿与剑冢慕容、符宗付识花一战，师兄和师妹不如先赐个教？”

“苏苏我没有……”

慕容出声否认，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在他从前两百一十二年的岁月里，他不善言辞，不爱与人交谈，他只觉得说得多了一件麻烦的事情。语言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标识着“多余，可抛弃”的累赘，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有时候还可以用苍白这样代表颜色的词汇来描述这样一个抽象的词，或者用无力来形容也可以。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人有时候明明一颗心就好好放在胸腔里，却莫名感觉像掉进了很深的冰水里，还是因为这个时候，连我整个身体连带着胸口的位置都冷得不像话了？

曾经无数被他忽略的细节在此刻被他一点一点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