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这样的人竟然有一天也会为另一个人悲哀。
辜苏讪笑,但是在爱里寂寞的人都是蠢货。
为什么一个人在得到之后总会变得贪婪呢?
顾之白这样的人绝不至于足够让她怜悯同情。
“不会的,”辜苏告诉他,“你与此间世人皆不同,星辰告诉我,你有一双可以看破古今的眼睛,怎么会被美色迷惑?”
“星辰么?”阿顾点点头,眼睛一转,盯着他笑了一声,“那星辰有没有告诉你,你在这双看破古今的眼睛里比星辰还要美丽?你得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的一颗真心?”
“没有,”她说话的时候很认真,但是阿顾抱她抱得太紧,所以什么都看不见,“能看到你这双眼睛对我来说已经很难了。”
对我和对那个神力散尽也要在最后为自己营造一场水月镜花的顾之白,能看见你的这双眼睛,也都已经很难很难了。
“没关系,阿白,如果星辰不告诉你,就让我来。”
他低头亲吻她的头发,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香气。那股味道很特别,十分的清冷里还要加上三分的烟火人间,早在第一次闻到,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佛祖座下的那盏青灯——看过无数俗人求神问佛,也听过无数僧人四大皆空。如果积累了三个秋的山洪都在这一刻暴发,她也许就是山上那颗观望众生挣扎的山石,也许就是浮浮沉沉里那根被众生抓住的稻草。她是人间一阵轻风,在她吹过你的时候,你总以为她能为你逗留,直到热汗再次冒上额头,大概你就能明白,她是抓不住的。
阿顾从前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样的想法在两年前看见山下跪着的商明的时候,就变了。
他忽然想明白了,他并不需要去做那个徒手捞风的人,他要让她像席卷一切的龙卷风一样,要她把自己当作中心,除非死亡,否则永远疯狂。
他收回自己的思绪,接着说自己没有说完的话:“我替满天的星辰,替这颗明明长在我胸腔里,却非要为你而跳动的心,告诉你,我……”
他的表白没有结束就被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捂住:“够了,阿顾,天快亮了。你该下山了。”
阿顾停住,他看着她的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似乎因为辜苏的逃避十分受伤:“阿白……”
他的话没有说完,整个视野都渐渐模糊起来,阿顾知道,辜苏为他营造的这个梦境就快要结束了。
刚刚还和他近在咫尺的人此时与他中隔着一场大雾,她隐在白雾之中的眉眼依旧精致,却也格外疏离。
阿顾看着她忽然很难过。就算他很清楚自己比起这世间的许多人已经要幸运很多,也还是忍不住想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一点都不在意?明明对我这么温柔却又一点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随意亲近,随意离别?我在你身边十九年,难道你只当作是养了一只可心了一点的宠物吗?为什么连让我和你平等地对话的机会都不给我?难道神明连在爱的时候都这样高高在上吗?
她给他的温情根本不够他为自己筑起一道足够抵抗一切诱惑的城墙。
“阿白——”阿顾在这个梦境消散的之前用尽全力大喊,他决定再给这个人一个机会,“阿白——阿白下山见我!阿白如果你爱我就下山来见我!”
辜苏就在梦境的另一边看着他声嘶力竭,在两人视线相对的时候,她心口一阵一阵地痛——是顾之白,大概是因为即便不够真实,她也很想听阿顾口中的这一句“我爱你”,却又被辜苏阻止,才会反应这么大。
辜苏低头见看自己刚刚捂住他的手,她的手接触过阿顾的地方全部冒出来一簇簇的火来。
是业火啊。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一直缺席的业火。
不过是拒绝了阿顾的一句告白,顾之白就就生气到不愿意再替她隔绝业火了么?
这算是威胁吗?
可她觉得这样的情景真是没意思透了。
为什么呢?总有一些人拼却所有去追逐一场虚假不过的幻梦,“爱”很有用吗?为什么这么执着?难道“赢”不是更好吗?
果然还是太蠢了。
辜苏想着,隐藏掉手上乃至全身逐渐蔓延开来的业火。
多大点事,她想,这业火烧了不知多少万年,她怎么可能会被威胁到?
姜一程看着他们,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阿顾的矛盾以及最后的怨恨。在上一次穿越的时候,他原以为,阿顾大概是爱极了辜苏,但最终没有选择她,所以才会在断崖之上心痛至此。现在才发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他不明白阿顾莫名其妙的怨恨也不清楚为什么辜苏不听阿顾把话说完,大概这就是游戏里的剧情都会有的狗血吧。
不过这不重要,他想着辜苏抬手遮住阿顾的眼睛时候的样子。给人温柔却又不考虑对方的感受,如此强硬,永远端着高高在上,连爱看起来都像是施舍。若非他刚刚亲眼看见辜苏为阿顾跳崖而死,大概是不会相信她对阿顾竟然有着那样深的感情。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呢?姜一程一想起来辜苏最后蒙在白雾里微皱着的眉就觉得烦躁。
而阿顾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醒来,他从军帐中走出,裹紧身上衣袍,他在等天亮,也在等那个在记忆里几乎没有出过玉山的人。
他遥望军营的前方,墨蓝色的天沉沉压在远方的山上,看得人心底压抑。
阿顾想,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大概是在看雪,或者是在看星星。她总是喜欢整夜不睡,用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做一些浪漫的事情。
他想着朝远方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放在寒冬的风里吹得刺痛。
他知道,就算她在玉山上看化了一山冷雪,看落了满天星辰,也能知道此时自己伸出的手有多冷。
他从不怀疑她有多厉害,就像他其实并不怀疑她是不是爱他。
但是有时候理智和情感并不能完全同意。
很久以前,他看《东邪西毒》并不能明白那个叫桃花的女人为什么非要执着于那三个字,何其无聊。
但现在,他站在寒风里冷得有些打颤。
阿白。
阿白。
你会为我下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