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程再一次拥有控制权的时候，他正站在辜苏面前，她身上的白衣沾了血，山下有很多对着她大声祈求的灰色人影。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听起来还是很大声。

在那些古怪的嘈杂里，辜苏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就像问候一个久归的朋友：“你回来了。”

姜一程看着她身上的血，一下子明白了这是在什么时间点：“嗯。”

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很不对，这么久以来，他隔岸观火，看着阿顾一点一点变化，虽然偶尔有不爽，但到底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怎么现在她身上一点点的血就让他这么心烦意乱了？

辜苏再次开口：“在山下过得开心吗？”

姜一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的时候又摇摇头：“不开心，很不开心。”

辜苏伸手把他紧皱的眉抚开：“你还是很想回去吗？”

她的手好凉，姜一程下意识就把她的手握住，把她冰凉的指尖裹在手心温暖她，然后菜啊反应过来她问了什么。

很想回去吗？

姜一程看着她，其实在阿顾身体里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就连现在听她提起，他也有一瞬间觉得，其实一直困在这里也很好，至少这个人也没办法离开这里，她可以陪着他。

但是也只有一瞬间，因为辜苏说的下一句话是：“阿顾，我说过，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偿所愿。只是，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来。”

姜一程想，多美好的承诺，神明大概是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的，也许他想要的一切都能够实现，这是天大的宠爱与荣幸。可，他不叫阿顾啊。被挽留的人，也不是他。

哪怕这只是虚拟的剧情，可是你喜欢的人并不是我。我可能甚至到现在都没办法在除去阿顾这个身份以后，让你正眼看看我。

姜一程很少对自己这么诚实，他想，他真的很难过。就算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她当成个人渣套麻袋狠狠打了一顿，可是她对他笑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她很好看，很喜欢很喜欢的。

可是她一点都没有把他放进眼里！

她的关心，她的纵容，她的善意，全都是阿顾的！

只有挨打和不解风情是他的……

姜一程越想越委屈，委屈着委屈着又开始生气。你看，他自己都这么糟糕，怎么可能看那个让他心烦的人跟另外的人有一个好结局？她凭什么？

不！他绝对不让辜苏好过！

想着他开口：“可我不想。我不想留下来……”他还要说下去，可是看着面前的人苍白的脸色，他忽然生出不忍，再开口时，原本的话就变成了：“这个时代除了有你以外，一点都不好。”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不应该这么容易妥协：“但是也只有你，可是这不够，阿白，这不够。”

他说完把自己的话在心底串起来念了一遍：“可我不想，我不想留下来。这个时代除了你以外，一点都不好。但也只有你，可是这不够，阿白，这不够。”

他想，这样的话听起来好像更绝情了，就差直接发好人卡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可是在生气。她既然敢不把自己放进眼里，就要做好伤心的准备。他可从来不是一个轻易原谅别人的傻白甜。

想着，他越来越有底气，把挪开的视线挪回来，直视辜苏的眼睛。

可是在和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姜一程心底的那点不忍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觉得自己心口好难受，比当初想明白这个女人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更难受。

不要这么看我！是你先让我伤心的！所以我也伤害你！这有什么不对！

都是你的错！要是你有那么一点点点的喜欢我，我怎么会这么对你！

何况……何况就连我现在能够让你伤心也不过是因为我借用着别人的身份！

你怎么可以伤心！

你甚至没对我真心实意地温柔地笑过！

结果你现在在为别人伤心！

姜一程想着，气愤地想要甩开她的手，他一点都不想温暖她了，可是他好难受，他真的很舍不得。他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人物建模建得很好很好，怎么到后面会这么喜欢她？如果他再懦弱一点点，也许就要当着她的面委屈地哭出来。

原来……他原先能够狠心旁观阿顾一点一点变坏，只不过因为她没有在他面前，所以他才没有感觉。

他好想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然后问她，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喜欢我好不好，就一点点，你只要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如你所愿，我们一起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

我可以不要尊严，不要权势，不要财富，只要你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你这么喜欢这个人，把属于他的喜欢分一些些给我就好，我的要求不高的……

可是不行，他说不出这么摇尾乞怜的话。更

何况，他很了解自己的。就像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喜欢她，但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串数据背后藏着真人，所以一直暗示自己，那些心动都是因为她好看的皮囊，所以才会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数据，他应该欣赏的是建模的人而不是这串数据本身。到了现在他也知道，就算她真的如自己所愿，施予自己她的些许钟情，他也不会让阿顾和她有一个好结局的。

对他来说，爱是占有，是恶意，是不包容。

他真的不是一个好人。

他宁愿自己心痛死，也绝对不要看她跟另一个人有一个好结局。

如果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那你就去死吧。

何况……如果离开了这里，她总会想起来，她的那份忘却自己的爱意从一开始就是虚构，只有他才是真实。

辜苏并不知道他的心路历程，她看着他，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强自镇定的清冷：“你不是说你很爱我？”

姜一程沉默，他看着她，从前那些随口就来的伤人的话他还记得，就像已经经历了千千万万遍那样深刻，可是此刻要是叫他说出来，他真的……可能做不到了。

他真的很舍不得。

辜苏脸上的表情苍白而脆弱，又问了一遍：“你不是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