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三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1 / 1)白日梦文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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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吉下朝以后,立刻就告知了燕铮这个消息,燕铮欣然接受。

荆州丰饶,又是姜氏故地,虽然燕铮还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但也比琅琊好上太多。是以他安心待在家中,等待朝廷走完流程,下发任职文书与敕牒。

燕铮偶尔也去姜府走一走,闲暇时间就在家中习武读书,研习前人留下的治理之道。

至于崔璇突然为燕铮谋职一事,姜清吉也私下里调查过,完全是崔璇自发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难道燕铮这小子还和崔璇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交集?”

姜清吉在姜府花园里散步,一边思索崔璇之事。

燕铮和姜妩从小就不服管教,胆大包天,姜清吉毕竟只有一个人,还时常忙的不能归家,他也不是太喜欢看管孩子的那种家长,以至于有时姜妩和燕铮背地里偷偷做了什么,姜清吉也不知晓。

他走着走着就到了姜府内的演武场。

现在是午后时分,演武场上只有一道红色的身影,正是姜妩。

姜府不像别的世家大族一样兄弟姐妹,叔嫂妯娌众多,内宅不消停。姜清吉性情好自在,有了官身之后就开府另过。姜夫人生下姜妩就撒手人寰,姜家是真正的人丁稀薄,除了姜清吉与姜妩两个主子,偌大的姜府再无他人。

从前燕铮住在姜府,和姜妩打打闹闹,姜府还算有些活力。如今燕铮整装待发,只等调令一出即刻赶往荆州,姜妩无所事事,在家除了看书就只好练鞭。

鞭影与倩影交叠,黑色的鞭子在姜妩的手中灵活的游走,好似一条游龙,织出严密的网,将姜妩牢牢的护在其中。

姜清吉看着演武场,有些欣慰。姜妩自小学了武艺就不曾落下,京中能胜过她的人只怕不多。心里又有几分遗憾:阿妩若是男子,何愁姜家后继无人。姜凌风虽然有手段和心机,但他百年之后,姜凌风究竟会对姜妩这个堂妹怎样,谁又能知道呢?

他的眼睛眯起来,遥遥的看着姜妩,眼中的焦点不知放空在何处。

姜妩一套鞭法用老,跳出演武场道:“爹!”

姜清吉还在思索崔璇之事。他隐约有个答案,不过不能十分确定,见姜妩站在自己面前,他顺势问了出来:“阿妩,你可还记得爹跟你说过燕铮调任荆州一事?”

姜妩又开始甩鞭花:“记得。”

姜清吉道:“当时我已经安排好了后招,但是清河崔氏的崔璇却站出来举荐燕铮,你知道崔家向来和我们不对付,他的话真是省了我不少功夫。你觉得崔璇为什么会相助燕铮?”

姜妩想了想:“燕铮和崔游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崔璇是崔游的哥哥,应当是崔游求了他的父兄。”

姜清吉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何时这样好了?”

姜妩也有点好奇:“他们俩格外投缘,上次燕铮拿了把好剑来府里,我还以为是送给我的呢,没想到是燕铮送给崔游十六岁生辰的礼物。”

想到这里姜妩又笑了,手里比划着:“燕铮那一天穿的花枝招展的,拿了那把剑在我眼前一晃,没想到竟然只是给我看看!”

姜清吉眼里有感慨一闪而过:他为官几十载,曾经的少年意气也早就磨平了。他不再寄希望于友人的帮助,因此怎么也想不到崔游会帮燕铮谋官位。

姜妩打趣道:“这么简单的事爹也想不明白?”

姜清吉笑了笑:“是我故步自封。”

风和日丽的午后,这是父女俩难得的相处时光,很快时间过去,就到了三日之后。

燕铮的调令到了燕家。

太监传旨的时候燕铮扶着燕夫人,正在府中的亭子里纳凉。柳御医每隔两三日就要上门拜访,依旧不能根治燕夫人的病。

七天前燕夫人突然昏倒,燕铮急急的请柳御医上门,待柳御医看诊后,将他请到厅堂里:“柳伯父,您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客套话小子就不多说了。我母亲的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了?”

柳御医放下药箱,看着燕铮年轻焦急的脸:“你父亲与姜清吉,与我是老相识了,老燕在边疆驻守的时候认识了你娘,两个人一见钟情就成了亲。你娘跟着你爹南征北战伤了根骨,才不得不与你爹分开,自己留在京城。”

“你娘那个时候身子就不好了,不然也不会舍得把你送到姜清吉府上养着。”

柳御医回过神:“阿铮,伯父也不瞒你,你娘一身病骨,唯有眼睛有神发亮,就是一口心气在撑着她。你父亲去了,她的牵挂就只剩下你。你现在朝中有姜清吉照应着,已经领了荆州太守,只怕你一去荆州,你娘就.....”

柳御医不再说下去,燕铮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喉头梗了梗,再说话时就有些沙哑:“小子知道了。辛苦伯父跑这一趟,我送您。”

柳御医拍了拍燕铮的肩膀,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燕铮知道柳御医的医术,没有把握的话他不会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燕铮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整夜难以入睡。生怕一觉睡去,第二天就有什么不好的消息等着他。柳御医的话像一把刀高悬在燕铮的头顶,时刻担忧着落下。

但这一天终于来了。

吏部来人,客客气气的递上了敕牒与文书。荆州太守算是一方封疆大吏,多少人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位置,就这样被燕铮轻易得到。就他算是龙亢燕氏出身,也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何况燕铮这般年少,对他来说,一切都只是个开始。

对待这个前途无量的少将军,吏部的侍郎也不敢等闲视之。但燕铮担忧母亲的病情,得体的寒暄过后,就以身在孝期,不可宴饮的理由请走了吏部侍郎。

燕铮笑着送吏部侍郎坐上马车,待马车走远后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快步走回府中:“我娘呢?”

下人道:“在厅堂里等着大人呢。”

燕铮已经接到了敕牒,自然可以称大人,不过他眼下毫不在意,立刻向厅堂里走去。燕鸿永通常在主厅里待客,如今主厅已经许久没开过了。今日吏部侍郎来访,燕铮才又打开了主厅迎客。

他步子不停,嘴上道:“我娘去那里干什么?”

下人愈发恭谨:“夫人说有事要对大人交代。”

燕铮已经看到了主厅的门,索性不再问话,走着走着干脆跑了起来。

他今日心里一直弥漫着不详的感觉,没有来由也没有根据,只是心慌。仿佛有什么事情,已经渐渐来不及,等不到。

他跨进主厅的大门,厅里突然响起燕夫人贴身侍女侍书惊慌的变了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利:“夫人!夫人!快,叫少爷回来,你去请柳御医!”

燕铮骤然抬头,只见燕夫人从主厅的椅子上滑下来,侍书怎么也拉不住她的身体,有血滴落在地上。

“娘!”

燕夫人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燕铮的声音似乎唤回了她的神智,让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燕铮的心里却咯噔一声,柳御医的话还犹在耳边,燕夫人向燕铮招手,艰难的开了口:“阿铮,你来了?”

燕铮跪在椅子旁握住燕夫人的手,对侍书道:“快去请柳御医!快啊!”

燕夫人抓紧了燕铮的手:“不必了,我的身体..我知道,何必让你柳伯父多...劳累一趟呢。你坐好了,我有话与你说。”

燕铮点点头,眼睛已经有点泛红:“您说。”

侍书用帕子抹掉燕夫人唇边血迹,燕夫人专注的看着燕铮:“阿铮,我嫁给你父亲的时候,才...才十七岁。和你一样大。你父亲很好,只是在外征战,我身体又不好,你住在姜伯父家,与你父亲..不亲近。但他其实很喜欢你。”

她咳了咳,继续道:“过去的事...不再提了。娘走了,只是去...见你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不过你姜伯父,与你父亲多年好友,有他在朝中照拂你,你又去了荆州,自此...就足以自保。”

不知不觉燕夫人的泪已经流下来,眼泪滴在燕铮的脸上。她艰难的喘气:“还有...阿妩。阿妩是个好孩子,与你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你不可负她。”

燕铮声音完全沙哑,几不可闻:“是。”

燕夫人猛咳几声,血从嘴里涌出来,已经不能成声。她的指甲死死掐着燕铮的手,含混道:“你,好好的过日子,别让爹娘担心,知道没有?”

燕铮低声:“是。”

燕夫人却不再说话了,她的眼神已经移到燕铮的脸上来,露出看心上人的眼神:“久昌,你怎么哭啦?”

燕鸿永,字久昌。燕铮继承了燕夫人艳丽的五官,却有和燕鸿永一样的轮廓,燕夫人到了弥留之际,已经不能分清燕铮与燕鸿永。她笑着看燕铮,宛如怀春少女。

燕铮面部已经僵硬起来,想要强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是你看错了,今日我们不是约好同游斛珠山吗?”

燕夫人点点头,还要说什么,捧着燕铮脸的手却滑落下来,旁边已经响起侍书的哭声。

柳御医冲进来,正要抓过燕夫人的手把脉,瞥到燕夫人的眼睛,犹豫再三放了下来:“燕铮,瞳孔放大,人已经去了。”

燕铮站起身,也许是跪的太久,他踉跄一步险些栽倒。

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柳御医扶住他,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节哀。”

燕铮甚至笑了一下:“有劳伯父了。恕我失礼,今日不便待客,您先请回吧。”

柳御医点点头:“我先走了,有用到伯父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燕铮低着头:“多谢。”

柳御医走了,燕铮跟着他跨出主厅,却在门槛处绊倒。他干脆坐在地上倚着门,看着远处晴朗的天空。那天空他同姜妩一起看过不知多少遍,但今日看来分外不同。

往日与姜妩一起时,他只觉得天空无论刮风下雨,总是别有意趣,各有情致。今日看来,天空光芒太盛,刺的他想要流泪。只是眼睛干干的,他抹了一把脸,一片干燥。

燕铮只觉得倦怠。他从未如此困倦,也不想理会刺人的天空,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梦里水声潺潺,是七月的斛珠山。

他泡在水里,看燕鸿永气的眉毛倒竖:“小子!你不要以为躲在水里,你老子我就找不到你!”燕铮叼着一根麦秆透着水波,映出燕鸿永撸袖子的样子:“你敢往你娘身上泼水?!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燕夫人挽住了他的手:“久昌,你跟孩子置气什么?左右我无事,让侍书看着阿铮,你随我回屋换衣服去。”

燕鸿永变脸如翻书,笑的见牙不见眼:“夫人说的是。那我暂且放臭小子一马,咱们回去换衣衫。”

两个人相依离去,燕铮从水里“哗啦”一声冒出头来,吐掉嘴里的麦秆:“没骨气!”

不料这时燕夫人回过头来,吓得燕铮还要往水里钻,她摇了摇头,对着燕铮眨了眨眼睛。

燕铮傻傻的跟着眨眼睛。

燕夫人扭过头笑了笑,燕鸿永了然的笑骂:“臭小子。”

日光经过主厅,照在坐在门槛的人身上,燕铮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是一场好梦,请让我迟些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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