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妩闻言看去，眼前是一座质朴肃穆的建筑，上书荆州太守府五个大字。这个字体非大家所写，隐约还有些熟悉，姜妩心中灵光一现，这题字应当是姜凌风自己写的。

门房一看见姜妩一行人就迎了上来，说话也客气有礼。燕铮给他看了自己的敕牒，门房就忙不迭的进府通报去了。

大约不到一刻钟，门房就笑容满面的回来了：“大人请，姜大人已经在正厅等候您了。”

燕铮把马交给门房往正厅走，过了一会不见姜妩跟上来，他扭头一看，已经另有下人领着姜妩秦浩他们去别处休息。他想起姜妩说要把自己当做下属来看的话，摇头笑笑，继续跟着门房走了。

姜妩本来想跟着燕铮去正厅见见姜凌风，但看到有个管家的娘子迎上来，想起自己与燕铮现在身份不同，燕铮初来乍到，还没交接完毕，自己不宜太张扬，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交接完毕再启程还有两三日，总还能见到姜凌风的。

走过一排房子，绕过一道走廊，领路的人把他们带到一个也算精致的厅里，令他们稍等片刻，就离开了。厅里有点心和茶水可以自行取用，剩下的就是漫长无聊的等待。

姜妩尚可，她本就是贵女，各色宴会上哪家贵女没有坐得住的本事，乔叔年纪大些，沉稳，也喝茶不说话，兀自闭目养神。只有秦浩是年轻大小伙，一会就坐不住了，又不能乱走，闲极无聊就想找话说，对着姜妩道：“小...小洛，姜大人什么时候能和燕公子见完面啊？”

姜妩想了想：“能有什么说的，无非是寒暄几句，然后就开始交割文书。太守所辖之事不少，文之大头有文案户口，职田仓库，武有军资器械，军需费用，零零碎碎多着呢。虽有下属官，那都是姜大人得心应手的，公子有事还是要用到咱们才妥帖，只怕我们坐不到两盏茶，公子又会叫我们去办事了。”

秦浩在归阳已经见识过姜妩调度的能力，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又耐着性子坐回去喝茶了。乔叔这会起了兴趣，对姜妩拱了拱手：“这位小兄弟知识渊博啊，敢问原来在太宰大人手下哪一部分做事？”

姜妩想从前聆听父亲教诲悉数在书房，就道：“原是在大人的书房伺候笔墨。”

乔叔呵呵笑：“难怪如此博学，有劳了。”

乔叔话音落下没多久，就有一个管事的走进来道：“大人唤你们，都起来吧。”姜妩三人又走了一遍来时的路，跟着向燕铮去的正厅方向走去。，姜妩听见秦浩小声的嘟囔：“好麻烦啊。”

虽说走的是燕铮去正厅时的方向，但管事的将三人领到了日常处事的书房，姜凌风与燕铮正在此地谈天，姜凌风一边说话一边将各类文书交予燕铮，实在不便记述。

燕铮见姜妩来到面上不动声色，招手示意姜妩过来记录姜凌风所说的内容，令秦浩收录文书，乔叔去与下人交接，书房一下就有了条理。

姜妩听着姜凌风的话记录忙不过来，直到谈话的尾声才有空仔细看看姜凌风。

姜妩的人生里人际关系很单一，即使她已经比其他贵女外向许多，终究不如男子自由，同龄的公子她相熟的只有两个：燕铮和崔游。如果说燕铮是灼目烈阳，五官浓烈深刻，崔游是美而妍丽，宛如江南水乡，姜凌风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

他给人的感觉不深刻，不像燕铮和崔游，不论你喜不喜欢，见过他们就无法忘记。但姜凌风像是一阵风，与他在一起就像是春风化雨，不知不觉就降低了防备。从前他还有几分少年意气，而今已然难以看透，外人做什么都只能在他这泓碧水上吹过，泛不起涟漪。

姜凌风察觉姜妩在看他，对她微微颔首，与燕铮道：“天色不早了，愚兄准备了接风宴为你洗尘，请移步花厅。”

姜凌风做事滴水不漏，宴席自然宾主尽欢。大秦新旧太守的交割时间十日为期，不可超出这个期限。三十日之内，新任太守要将交割状上交朝廷，作为上任太守的除授序迁，磨勘考核的标准。在任期间的交割状况也是考核的内容之一，往往有因此发生交割诉讼的前例。

虽然接任的燕铮不是姜氏的子弟，但他在姜清吉照看下长大一事多数人都知道，也算是半个自家人，姜凌风交割时事无巨细一一告知，待燕铮上手之后才离去。

当年姜凌风上任时妻子留在晋京，只带了两三个亲随，此次也只带了这两三人回京。燕铮送他至襄阳城外，姜妩随行。看着姜凌风远去的背影，姜妩由衷道：“他确是个人才，只怕将来成就不逊于我父亲。”

燕铮闻言笑道：“姜伯父贵为八公，已是位极人臣，不逊于他，那是什么我可不敢想了。”

姜妩也笑，神色却郑重：“我父亲年少时风流不羁，不爱官场，几乎被祖父打断了腿逐出家门。若不是他对我娘一见钟情，身份低微就娶不得陇西洛氏的女儿，为了心上人才搏一个官位，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山里搭棚子呢。”

接下来的事情她不说燕铮也知道了，姜夫人难产去世，姜清吉开府另过，至今未娶。

姜妩继续道：“我爹是赶鸭子上架，做官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娶妻，所幸做的还不错而已。但我三哥不一样，他自来就是有野心的人，嘴上不说，眼里却有野火。单有才能是不行的，要有野心才行。”

她看着燕铮：“你有吗？”

燕铮正听着八卦，不知怎么就问到自己身上来，他扪心自问：出身将门，燕铮怎会没有报国之志？如今大秦三面受敌，他日日都想收复旧河山。但京中绮罗锦绣，歌舞升平，让他恍然有一种割裂感。

他的心还不够坚定。

他想了想：“有。”

姜妩的头发被风吹动，她眯了一下眼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们两个男人站在这里不奇怪吗？回去吧。”

燕铮拨转马头，两个人向太守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