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钟亮在时，有北伐之志，而无北伐之能。稍有出兵即败北归来。钟亮当权尚且如此，何况其余世家，更不肯多迈出一步。

但偏偏出了荆州燕铮这个混不吝的人，一举打破了朝中格局。从前无人北望中原，不是不想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不能。如今燕铮灭蜀地，声望功劳收获颇丰，俨然是新一代的年轻才俊。这不免勾起了其他人对北伐的心思。

这个想要北伐的人，说起来和燕铮还有些关系，就是崔游的二哥，崔奕。

世事无常，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在这一年里，曾经帮助过燕铮任职荆州太守的崔璇已经病故。

和姜氏一样，崔氏也有自己的故地，除了老家清河之外，还世代领豫州。崔璇的族兄在豫州任上去世，因有德政，很受当地百姓的感念。因此朝廷也处于各方面的考量，委任崔璇为豫州太守。

崔璇这个人，虽说确实有能耐，但是谢家嫡系之中，除了崔游简直是个完人，其他或多或少有些小毛病。比如崔璇，他脾气很差，而且爱喝酒。这些小毛病平时不要紧，但若有万一，就是大事。

崔璇在豫州上任一年，就因病亡故。豫州乃是大秦西方的重镇，地位举足轻重。西面的重镇空缺，京中有人想让燕铮一并统领豫州，但王氏王彭说：“若使燕铮领豫州，则西方全境都归一人所有，他一家独大，朝廷如何安心呢？”

加上崔氏在豫州的世代经营，豫州最终还是落在崔氏的手上。崔氏之中，崔游才第一，崔璇第二，崔奕第三。崔璇之位自然是崔游来接替最妥当。但崔游婉拒，还是交给了自己兄长崔奕。

崔奕被委任豫州太守，加西中郎将，一并领淮南太守，朝廷企图培养崔奕与燕铮相抗。

他见燕铮灭蜀，就开始打河西匈奴的主意。但匈奴岂是那么好打的呢？

不过朝中支持之人不少，于是崔奕也就欣然出征了，等崔游在清河得到消息，崔奕已经与匈奴开战。

“这是必败的一仗啊。”

姜妩在府中与柳菀菀小酌，拿着酒杯对柳菀菀道。

柳菀菀有点醉了，脸上飞起两朵红晕：“你怎么知道？我可听说了，崔游已经从清河连夜赶回来，现在已经到河西了吧。”

姜妩拿着酒杯只是笑：“我......就是..知道。可惜豫州兵士，白白的为了一个蠢人去送死。就是崔游回来，也没有挽救的机会了，最多只能保住崔奕的一条命而已。”

柳菀菀意识到醉了，让青橘换上茶：“醒醒酒吧，你话都说不清了。什么叫只能保住崔奕的一条命？”

姜妩看起来晕了吧唧的，说到正事却立刻正经起来，正襟危坐的道：“崔奕，狂妄自大。世家子都有这个毛病，觉得自己的命比寒门高贵些。”

她讽刺的笑：“崔游分得清轻重缓急，又在清河隐居一年，过了一年白身的日子，知道怎么说人话，崔奕，他就是个饭桶！”

姜妩借酒装疯，说出了想说的话。她回到晋京之后，实在感觉整个晋京都有一股靡靡之风，外表看着还盛大，内里早就被蛀虫蛀空了。无人能挽救大厦之将倾，除非将这块朽木付之一炬，才能重换新生。

说话间白梅回来了，对着青橘说了几句话。白梅现在是有些地位尴尬的，因为姜妩不会放弃她，也不会轻易的重用她了，现在她就在青橘手下做事。

青橘听了之后面色一变，走上前道：“小姐，崔奕大人败了！”

事情在姜妩意料之中。她毫不吃惊道：“然后呢？”

青橘说：“崔游少爷独自归京，现在已经进宫请罪。崔大人不仅没有打下河西，反而被匈奴人乘胜追击，如今豫州大半，都已经陷落了！”

豫州与荆州相隔不远，燕铮不会坐视不理。想必此时荆州正在战备了。燕铮出马，迫于形势，不知道朝廷会不会召回崔奕。

“荆州怎么样了？”

青橘道：“燕大人已经整军，上书说愿意出击。”

姜妩点点头，让她们二人下去了。柳菀菀道：“你看上去不是很担心啊，就那么相信燕铮？”

姜妩苦笑一声：“担心有何用，我们也帮不上忙，还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何况匈奴能攻不能守城，想必很快就会退去，倒是白白的让燕铮捡便宜。”

柳菀菀给自己倒酒：“你与从前不同了。”

姜妩用手托腮：“青橘也这么说。何以见得？”

柳菀菀笑道：“颇有大将之风。进退有度，稳得住了。”

姜妩道：“这算什么。要是女子都能像男子一样活着，那才能看出女人的能耐呢。”

三天后，崔奕回京，被废为庶人。燕铮接管豫州这个烂摊子，开始向匈奴发起总攻。

阵前最好不换将，燕铮贸然接手豫州军颇有不便。但姜妩听到消息，崔奕兵败惹怒一干帐下将士，众人将要哗变，崔游挨个拜访，赔礼道歉，才在走之后维持了这么久的太平。

“崔游可真是不容易，早知道哥哥这么没脑子，就该自己上，也算保住崔家的基业，是不是？”姜妩笑眯眯的道。

青橘赞同的点头，又愤愤的说：“没见过这么笨的，连个事情也分辨不清。”

姜妩好笑的看着她：“崔奕确实是蠢材，前锋因病换将，他却因此就仓促撤兵，让匈奴不战而胜，简直是个笑话。崔夫人怎么生出这么个没脑子的货，简直不像和崔游一个母亲生的。”

青橘又有些好奇的问：“燕大人领豫州军，那崔游少爷怎么办？”

姜妩哼了一声：“崔游的法子多着呢，燕铮这个人，朝廷已经觉得他是个威胁了，可他还要讲义气，崔游从前的人情，这次他一定会还上的。”

青橘似懂非懂，又问：“小姐，你还会和燕大人成亲吗？”

姜妩却没有回答，过了很久，青橘甚至以为自己没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姜妩道：“会吧。”

声音轻飘飘的，很快就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