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莫西就出了门，当然不是去客栈退房的。

而是去找莫北。

又带了一批人，连着那吹了一夜山风的那一批，一起去找柳晞。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至于为什么要拉上莫北？他知道自己很厉害，但不得不承认，论起情报收集、寻人，这是莫北的强项。

两人很晚才回来，却没有带回应该带回的人。

“怎么回事？”赵明涯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脸严肃地问，“为何没有找到人？”他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己有点焦急。

莫北还未出声，莫西就已经嚷了起来，“主子，我也不知道啊，我和莫北带着人找了好久，能住宿的地方也都问了，几乎把湘城跑了个遍，可根本就没有看到夫人的影子。”他停顿了一会，咽了一口口水，问：“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赵明涯的心跳忽然漏了一下，强装镇定后，又凉凉地看了莫西一眼，“不会的，准备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去。”

被主子那么一看，莫西都觉得冷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默默地跟着莫北退了出去，去打点随行的人马：这里自然要留下几个人，以防夫人回来，生生错过，其余的人自然要跟着主子一起。

妈呀，刚刚主子好吓人。莫西一边听着莫北对众人吩咐的声音，一边后怕地想。

莫北堪堪说完话，赵明涯便出了门，他不仅换了身衣服，显得干净利落，还披了一件披风，只是不知道这披风是不是为了晚归的柳晞所准备的。

然而，即使赵明涯也跟着去，也并没有什么用。

不过是多一个人与少一个人的区别。他并不记得柳晞长什么样，也只能跟着众人一样，根据莫西的描述去向路过的每一个人询问。

直至天色暗下，众人依旧无功而返。

莫北开口劝阻：“主子，天色已晚，不如先回客栈休息。”

赵明涯点点头，脸色黑得都快能同那夜幕融合在一起，但强行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这一大波人，白日人多倒还好，混在人群里。可，若是晚上还这般，也太过引人注目了。

赵明涯听了莫北的建议，暂时作罢，先回去休息，但回的却不是客栈，而是之前的小茅屋。

莫西莫北很是坚持，劝说着：不如去昨日定的客栈暂住一晚，一来节省了来回的时间，二来则是保证安全。

可赵明涯还是决定回来。

他想回来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他昨日未注意到的地方，为找到柳晞提供那么一丝线索。

即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也不想放弃。

再次回到了小草屋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气氛也比昨天更为凝重。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多拖一天就意味着危险更大一分。

赵明涯当即冲进了主卧，他相信，主卧里应该藏着他想要的线索。

带着目的性地去找东西，才会发现原来此前忽略了许多。只能怪他昨日秉着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没敢乱翻。

（可明明昨日你还翻柳晞的册子了？——她放在明面上的，不算乱翻，来自赵明涯的狡辩。）

赵明涯带了几大箱的东西，自然有他的换洗衣物，也就不需要在这间屋子里去找他原先的衣服，而且他怀疑原先他穿的那些衣服也并不是他本人的。

因着这个理由，他并没有关注过这房间里放衣服的柜子。

但他再次踏入这个房间，打算找一点线索时。鬼使神差地，他第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的柜子。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柜门，柜子里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还分了类。

一共有两层，很明显，上层放的是女子的衣物，下层是男子的，这应当是他的衣服。他随意瞟了一眼，便知道他此前的直觉是对的，这所谓他的衣物也并不属于他，太过寒碜，也不知以前的他是怎么穿的下去的。

赵明涯盯着自己的那几身衣服，眼尖地发现里面混着几件别的颜色，与那几件粗布麻衣格格不入。他的衣服中有这般艳丽的吗？

此前衣服的摆放方式一闪而过。

这里好像是没有衣服的？他的衣服也没有这么多。

不对！这衣服不是他的。

衣服大小也不对，就算是全叠在了一起，孰大孰小，他还是分得清的。

这……这，好像是小孩子的衣服。

他惊了一下，慌乱之下将那些叠好的衣服一把抓起，“唰地”全部给抖开了，有几件衣服还掉落在了地上。

但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捡，他从未如此慌过。

真的是小孩子穿的小衣服。

原来，不是找不到，是根本找错了方向。他们询问的是少女的模样，就算再怎么相像，那些被问的人也不会将他们口中之人与一个孕妇联系在一起。

如此明显的特征都没有描述出来，怎么能找的到人？

“莫西。”赵明涯立刻把莫西喊了进来，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主子，有何吩咐？”莫西就守在门外。

“现在带上所有人，跟着我一起去找柳晞。”赵明涯道。

“现在？”天都黑了，现在去找不应当啊。犹豫了一会，他还是问了出来，“主子，为何要这个时辰找人？明日也不晚哪。”

赵明涯没有说话，那件小孩子的衣服还在他的手中，他紧紧地攥住了那件衣服，“柳晞，她，她有了身孕。”

“什么？”莫西很是惊讶。这……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说：“属下现在就带着人去。”

莫北听见了声音，也进了屋，他制止了赵明涯想要亲自出去找人的行为，“主子，这大晚上的不安全，而且这深夜，我们也找不到人问，必然很难探到消息。倒不如明日一早，我们再去找街上的路人好好询问一番，一定会有夫人的踪迹的。”

“莫要拦我。”赵明涯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他知道若是柳晞出了事情，他定然会后悔。

“主子，你余毒未清，不能再出了岔子。”莫北强硬地说。这正是去除余毒的关键时候，绝对不能让主子出了差错。

过了一会，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过激了些，他缓了缓又道：“主子，您现在的状态不佳，根本不适合在此刻去找夫人，如此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您先休息，让莫西带人去找可好？”

赵明涯也知道他现在并不适合跑出去。不仅如此，他也明白，现在派人去找柳晞，不过是徒然。可若是不找，他真的无法安心，面对莫北的劝阻，他只能颓然地嗯了一下，便转身回到了柜子那。

做起了一尊雕像，话也不说。

莫西被莫北拉出去的时候，还在嘀咕，“你为啥不去啊？”

莫北轻声说了一句，“我得盯着主子，我担心他不听话跑出去。这次你打听的时候，换一个方向，虽然现在晚了，但路上说不定能碰上不少人，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见过夫人，你仔细些。”

莫西点点头便出去了。

莫北守在了门外，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赵明涯所在的方向。

赵明涯盯着那堆被他弄乱的小衣服，思绪万千。

想不到自己一觉醒来不仅成了亲，现如今，竟也有了孩子。不知不觉，脸上已经盈满了笑意。下一秒，却又因为迟迟没有柳晞的消息而心有戚戚，很是不安。

他恍惚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将那些掉在地上的衣服捡了起来。好在仅有最下面那件沾了点灰尘，他使了点劲，将灰尘掸掉，接着慢慢地将那些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回原来的位置。

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将柜子门关上，而是轻轻抚摸过那些衣物，那一刹那，脑中闪过了一些画面，似乎是那两月的记忆。

他们俩在院子里，躺在那两只躺椅上，看着月光，谈着心，只是不知道那时的他们有没有聊过，是更喜欢男孩多一点，还是女孩多一点。

他知道莫北守在门外，他也走不了。就算他再控制不住自己，莫北也会拼尽全力，不会放他出去。

已经很晚了，赵明涯提醒自己，该睡了，要不然明日哪有力气去找柳晞呢，莫北也会担心。

可他确确实实又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清醒了一整夜。

一夜无眠。

第二日，赵明涯红着眼睛，跟莫北带着剩下的人去找莫西汇合。

因着晚上未遇到多少人，莫西一行人一整晚都没有收获。

即使碰到几个夜游或是打更的，也直摆摆手说不知道。说明，柳晞确实没有在夜晚出现过。

天光未亮，仍未有什么消息的莫西急着焦头烂额。看着手下的人眼巴巴盯着他，期望着能给他们指点迷津。

莫西狠狠瞥了他们一眼：“看我干嘛？继续找。”

剩下的人不想触莫西的霉头，赶紧轰地一下散开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集市开了，街边的人越来越多，几个早起买菜的大妈也来了。

莫西再接再厉。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等到赵明涯赶到的时候，莫西已经有了柳晞的行踪。那几个买菜的大妈七嘴八舌地说着两日前看的热闹，记忆犹新。他们曾在街上看到过疑似柳晞的人，似乎受了什么刺激，蹲在地上哭了好久，直到丫环寻来，才离开。

“哭？……”赵明涯有了一丝迟疑，“有说是在哪看到的吗？”

“说是前面的茶摊那……”莫西学着那位妇人说话，“那小姑娘，看着像是被人骗了，可怜见啊，顶着那么大的肚子，哭得那个叫惨哦，我在旁边都听到了，那个男的长的人模狗样的，竟还说家里已有了妻室，真真是造孽。”

莫西学完妇人讲话，停了一会，继续道，“我还问了那位妇人口中那男子的长相，她所描述的和主子有些相似，连那日的衣裳样式都说的分毫不差……”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此前有遇到过夫人吗？”

完了，赵明涯脑中冒出了这两个字。

他立即沉下脸，“还不赶紧去找！”

好吧，莫西已经知道了。原来那些妇人口中所谓的衣冠禽兽，抛妻弃子，人面兽心……都是他们家主子。

照那几位妇人所说，柳晞和青平应当是决定回去的。可为何他们在茅草屋一连等了两日，都没有等到人，难道真的出了事？

他们此前的确派了人守在回去的路上，且大多时候是在漆黑的夜晚，还着实没有在这条路上多加留意些。

于是，这日，他们从湘城沿着郊外小道一路找到茅草屋，终于在一处茂密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件东西。

莫西拿着那支木簪子递给赵明涯。

赵明涯：“这是什么？”很是不解，为何递了个这么丑兮兮的物件给他。

莫西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主子眼里的嫌弃：“这是主子您给夫人亲手做的簪子，夫人很是在意，收的很好，绝对不会弄丢。”

着重强调了一下“亲手”二字。

赵明涯忽的觉得手中这簪子分外顺眼，自己的手艺真好，看这花雕得也太栩栩如生了吧。

可是……若柳晞真的将这簪子看得很重。

那么是真的遇见了什么紧急的事？要不然怎么能把这簪子都给掉了。

赵明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一众人说：“继续找，一点蛛丝马迹都别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应道：“是。”

所有人不眠不休找了好久，累了的人自行休息，剩下的人继续找。

可惜，除了最开始找到的簪子外，便只有离那相反方向的一滩血迹。

那血迹不大，却很红，鲜红的血迹映着赵明涯那未休息好而泛红的双眼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