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午间，三人仍旧在喝着些小酒，等的人还没有来。

林泽的有些百无聊赖，有时会看着桐本的脸，盯着看那张古井无波的脸，那浮起的淡淡笑意，因为微笑而闭合的双眼，看不到瞳孔，在那温柔的眼睑下。

之所以，会想要仔细地看着他，还是有些好奇，传统的长房在早年林泽眼中是一种负面的存在，即使是现代化的今天，长子承担的重担也没有怎么减少，大有些魏晋时，长子继承门庭，次子伴老膝下承欢的味道。

也许，是自己过于卑贱的身份吧，林泽好奇，也有些别的感觉，别的说不上来的感觉。桐本与传统刻板印象中的长子不同，为人谦和，端重于心，不羁于外，这些种种，林泽想要拥有的心性，终是让林泽开始怀疑自己天生的身份，怀疑是否是出身，才让他的才能、境界仅止于此，也许当林泽开始质疑的那一刻，就已经落了下成了吧。

盯了一会儿，桐本察觉到了林泽敏感的目光，微微一笑，虽还是完美的微笑，却微睁开了双眼，温柔地问候着，“怎么了？”

林泽像是心思被贯穿了一般，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不怎么想说话，往后随他一起去京都，一定要揭开桐本那温柔的内核，林泽暗暗地作此想。

林泽精神上锋芒，两人都有所注意，毕竟虚长几岁。

李稚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就从桌角不知哪里，拿出了一本作文素材扔到了林泽面前，“我许久以前藏在这儿的，说来，这个包间以前还用来开学习会的？都是许久的事情了吧。”（说是许久不过两年耳）

林泽看了看笔力颇为劲道的四个字，贾平凹题字，撇了撇嘴，“我向来是不喜的。”

但说到底，还是自顾自地看了起来，忽然想到今天早上还鸽了学习会，难免心中产生了些许愧疚，昨晚玩得太晚了，忘了这茬。

于是，也就很难泰然自若了，投稿的文学杂志中没有作文素材，但想来还是比较喜欢里面的文学杂谈的，虽然笔触稚嫩，还有许多别的痕迹，但还是很敬佩这些能力不足却有胆量投稿的中学生的。

很快，在包间里都能听到的机车声，那炸街声，高调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是黎昊来了。

黎昊，段瑞，最后进入的是洛画，也让林泽微微诧异。

洛画走到林泽一边，冷淡的话语中藏着些许别的情绪，“你今早没来，小玥很担心。”说完，又坐到段瑞旁边的位置。

林泽听完只是会心地点点头，这清冷的话语入耳，丝毫没有什么担心的味道吧。

很快，李稚找了服务员，吩咐上菜。

众人显然不喜段瑞带洛画过来，谈话之间难免拘束了许多。

段瑞还问了桐本回京都的事情，要捎上林泽，也是他出乎意料的事情。

只是上了些冷菜，然后又是火锅之类的，还备了凉茶给洛画，其余人尽皆是饮酒的。

林泽看到圆桌对坐的洛画轻声劝段瑞，少些饮酒。林泽的心底也荡起了些轻微的涟漪。

李稚和黎昊两人在入座前还拥抱了下，黎昊之前去的是七区，李稚负责六区，两人互相问候了身体健康，显然之前是有几笔硬仗的。

黎昊去七区清扫段瑞留下的遗留问题，但总体，段瑞这次解决的不错，李稚一个人负责六区，也谈不上横扫，随着黑暗阴影笼罩得更加浓郁，也很难做到轻松解决，剩下来的战略不过是逐渐消化，随着年纪的增长，两人都要开始接触家族的项目了，自然免不了敲打同辈人的。

四区一直都是坚定的本地人立场，传统而又古老，对待外来人口有着根深蒂固的厌憎和歧视，这也是段瑞很难在四区打开局面的原因。

没有谈什么轻松的话题，一直都是很沉重的，走上了这条黑色的道路，应当有所觉悟。

洛画优雅地附在段瑞身边，似乎那些话题都与她无关，段瑞无论走到哪里，都几乎想要带着她，而洛画又和在座的两位家族有所瓜葛，让他们从小就是一起长大，从这个角度来看，段瑞更像是妹夫一样的存在。

林泽也不置一词，没有参加他们的讨论，一个人喝着闷酒，有时候能搭上话，就随口说些东西，很违心。

显然，林泽一个月里始终都只在意一件事情，只放不下杨芡已经永远地离开这个事实。

桐本有着不一样的黑色经验，也和李稚等人在谈论，虽然他也不热衷这些事情，但是迟早自己也要上手的。

事实上，五个人已经很难再找到当初在马尔代夫时的感觉，剩下的尽是些空壳。

终是在最后，林泽没有什么兴致地离开了，他选择先走。

有些不甚酒力，而且也没有什么自己的事情，就出了饭店，在街上随意地游逛着，顺带散散酒气。

临走时，洛画邀请他下午去开学习会，林泽要了个地址就离开了。

洛画即使在恋爱状态，也还是和之前一样，林泽难免会为段瑞而感到忧心，两个人都是极端的，极端拥有主见的人，总是会主观地看待事物，虽然可能因为本质的吸引而走到一起，但林泽不用想也知道，对洛画来说，或可是珍贵的道路，但对于段瑞而言，那完全是一条荆棘之路。

不知道为什么，林泽对着这两人产生了些许恶感，不情愿看到别人圆满的样子，大抵也是自己心中的自私吧。

陆凌在那件事情上，是受害者，可是在得知事件以后，第一印象的本能，就是觉得陆凌肮脏，因为无法反抗，在自己心中留下了阴影，却寻求别的慰藉。

又或许是那种远离伦理的事情让林泽恶心，但林泽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这样的存在罢了，虽然两情相悦，看起来是绝美的，但归根到底，也还是肮脏与罪恶。

所以谣言出来，舆论立刻变了，变得全是指责杨芡，指责她师德尽丧，不配为人师表之类的，在这个时候，年纪成了一件麻烦的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泽还未成年，还只是个学生，却没有想过，那个被辱骂，被指责的杨芡，只是一介弱女子罢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但冲着那样的噱头，就将所有极端的情绪倾泻在一个女人身上，大抵和古时女人误国也是一个性质的吧。

如果厉奈现在站在林泽面前，恐怕林泽恨不得生啖其肉吧。

林泽自然也从未想过，陆凌当初支持自己是熬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林泽离开陆凌，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显得林泽异常的自私。

当然，明白这些道理，能够客观地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问题，放下自己的怯懦，无聊的成见，林泽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文学催化得林泽在有些地方过于早熟，但十六岁的年纪又让林泽身上聚焦了许多的不成熟。

阳光洒满的街道，却有着肮脏垃圾的阵阵恶臭，蝇虫纷飞。

林泽觉得这一切都糟透了，他迫切地想要寻求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不想再执着这些。

下午，林泽散尽了酒气，在咖啡厅里点了杯咖啡，努力地让自己注意力更加集中。

大概算是重启了自己的状态，才向着图书馆进发，那个开学习会的地方。

林泽来得不是很早，到了里面，就已经有三人坐着了，洛画，段瑞和李玥，看到这三张熟悉的面孔。

李玥这时也注意到了林泽的到来，想要站起身和他打招呼，林泽提起左手，在嘴前比了个嘘声的动作，缓缓地走到了那一桌。

学习会上，三人有各自精进的方向，但最主要的目的，恐怕是帮林泽辅导功课吧。

段瑞自不用提，虽然上了初中以后，有了些压力，不再像小学那样，成绩纵横捭阖，但也游刃有余，好歹升学考试也是区5％，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逃离那样家庭而做的努力，洛画更是学霸的存在，但也是在为了能拥有更多自己决定身遭事物而努力着，所以两人的目的大抵是异曲同工。

李玥本本分分地上学，也总比林泽那种目空一切，对理科没有丝毫努力好多了。

所以，这些算是为了林泽而准备的。

主要是李玥教林泽理科方面，洛画也给林泽讲了近年来文科的考试趋向，让林泽在文科的才能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

自然，段瑞也是辅导的对象，因为前段时间忙于打架，搞心机之类的，在洛画看来很无聊的事情，而落下了功课，作为女朋友，在最后期末考试的冲刺时刻，辅导男朋友功课自然义不容辞的。

洛画和段瑞的一见钟情，大抵也是有着叛逆的因素在里面，厌倦了家里安排了一切，自己只能默默接受的处境，厌倦了展示着自己的才能，像个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作为一众家长协会眼中好学生代表。

那一天，一个自由的男人，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于是她渴望那个男人的成长，成长以后可以带她离开这个囚笼般的世界。

段瑞的容貌是逊色于林泽的，逊色其他的兄弟们，但是论及精神的境界，论及内核，大抵没什么差距，而洛画这样奇怪的人，也不可能盯着脸看，所谓青年才俊见得许多，但大多那些腐朽的同龄人只能算是愚蠢的高压教育下的产物。

通过高效率的教育，复制粘贴的天才，无法入洛画的眼。

而这个时候，段瑞这种野性的存在，这种拥有自己思想的，就已经难能可贵了。

段瑞的早熟源于愚昧家庭的棍棒教育，觉醒了反抗的精神，崇拜自由，不愿意有丝毫被掌控的意味，为了能离开那种家庭，也没有放下学业，因为那是最便捷且最廉价的成长道路了，最能看到希望的道路了。

这种奇妙的关系，仿佛像是类似巴黎圣母院的一场梦。

连续好几天经历着李玥严厉的指导，林泽终于算是能够拿的出手了，熟记各种公式，基础的题型也几乎融会贯通了，仅仅几天已经是最好的成果了，下面就是看天了。

李玥看着林泽，莫名产生了一种老母亲看着亲儿子终于开窍的既视感。

即将中考了，林泽也怀着激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