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京都日记Ⅸ 订婚(1 / 1)伸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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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白色请柬进了会场,今天是鹤订婚的日子,不容错过,我即使最近状态不好也只得强撑着。

桐本家包了一家极其豪华的酒店,很大的会场,就连会场的大门都金光熠熠,显得很是气派,来宾们身穿西装居多,女性们大多穿着晚礼服,极少的人们穿着和服。

我在女仆姐姐的引导下进了我的区域,然后她就和其他的女佣一样,要去做她的工作了。

想到如果今天是婚礼,我想必会是伴郎吧。想到这些,我几多惆怅,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鹤。

据说,现场还有几个明星,在来的路上,女仆姐姐兴趣盎然地给我介绍着,我听了以后,没有什么喜悦的感觉,只觉得鹤的家里必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上报纸,请明星,种种迹象,都让我觉得,他们的背景如同一道深壑,看不到底。

来之前,我也有好好地打扮一番,穿着鹤给我特意准备的和服,但经过一场病痛之后,我的气色不是很好。

鹤的父亲看到我来了,也上前和我攀谈了几句,我礼貌地跟他寒暄,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看着那张早衰的面孔,甚至气色连我都不如,看得我有些不忍心。

他让我跟周围人打打招呼,我也只得点头称是。

他还要接待更多的人,自然也不会和我有过多的接触,毕竟我的身份在会场上是那么微不足道,如果不是背后稚哥他们的势力,毕竟到场的部分临海一系,只有我一个,而且桐本和黎家,李家根本没有任何的来往,想来如果不是有些价值,他恐怕连一句话都不会和我说。

听传闻,他是个狠厉的人,处理家族事物也是十分严苛的,对待外部敌人向来是斩草除根,对于商业对手也大多使用的是黑道作风,当然对内也是极其骄肆,只是身体不太好,这应当是老头子为什么跳过他,着急培养鹤的原因。

身为那么要强的老头子的指定传人,想必在年轻的时候没少遭罪,他自然也是走的联姻的路子,和一个大阪权贵的女儿结婚,而鹤地位的显赫,可能也和母家的强势有关。

因为鹤父亲的联姻,帮助桐本家打开了大阪的市场,拓展了商业的方面,近年来听说要开始洗白,所以大有发展正经商业的势头,而鹤的订婚,给桐本家开了资源倾倒的口子,以及政治方面的庇护,为以后公司的发展留下伏笔。

绯樱夜子的家里大多从商,从政的也不在少数,当然这年头,政商勾结,官商勾结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了,甚至祖上还有议员这样的实权人物,在政界有一定话语权,因为政治上的便利,自然要寻求财富,而一部分的财富是需要黑色力量的保驾护航才可以进行的。

就连霓虹有名的首相也在灰色产业方面有一定的股权,所以下面的人干这些事情也很正常。

我观察鹤的父亲有一会儿了,他在和周围权贵聊天的时候,意气风发,就连原来病殃殃的苍白面庞都流露出了不自然的红润,当然眼中对于权力的渴望和对利益的嗜求也是极为明显,我不禁哀叹,他们一家子真的无药可救了。

我首先浮现在眼前的,就是鹤被一个不知名且透明的怪物肆意吞食的光景,这样的意象对于心有隐逸之志的鹤来说,真是糟透了。

我对于现场的明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毕竟他们也不是特别出名的,其实归根到底,他们虽然光鲜亮丽,但终究只是权贵眼里的玩物罢了。

桐本家的历史悠久,但却没有那种极其厉害的感觉,显然也和他们不正的作风有关,因为暴戾的气息,他们难以发展得繁荣昌盛,给他们的本身套上了一定的局限,而这个老爷子就有些厉害了,现在仅花了三代人的力量,大有手眼通天的感觉。

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或者说与鹤也无关,他只是权力角逐的牺牲品,各个层面的牺牲品,年轻的我们根本没有丝毫力量违背整个家族的意志。

老爷子就那么坐在显眼的位置,他身体也每况愈下,看着走到面前的来宾们谄媚讨好之色,无法激起丝毫澎湃的生机,并不是厌倦了,而是因为更深的**是不形于色的,大概在他眼里,这些都太少了,他要索取的,是更多,更多。

祖父两辈演绎了对于权力和利益渴望的不同境界,我不免流露出了讥讽之色。

鹤是一个很有才能的人,经过特意的培养,他完全可以摘下祖父两辈,甚至是自己的果实,让整个家族升华,整合全部的努力走向巅峰,我以前就能在细微处体会到,但是他坦诚相待的本心是不会作伪的,他确实不愿意接受这些,不然也不会和我们这些人玩的那么好了。

鹤是穿着传统黑色的和服,估计也是有着彩排婚礼的意思,他已经翻不起任何反抗的浪花了。

我的心情很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受,其实也不必用苍白的语言去描绘我此时的心境,了解的人大概都会有体会的。

旁边的新娘一袭白衣,精致礼服,虽然不是民族传统婚礼上要穿的白无垢,但显然也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了,红唇,白妆,黑牙却都一样不少,营造的那种氛围,更加凸显了桐本家的着急。

老爷子不怎么说话,只有在和亲家攀谈的时候,才显得有些兴致,他的着急显得异常可笑。

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得太揪心了,咬破了嘴唇,流下了殷红的血,起初还没有什么感觉,旁边一位优雅的女性提醒了我,我才意识到,她惊恐地看着我,想要高声示警,我抬起了手,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且小声地告诉她,只是嘴唇破了而已。

大概是因为流了不少血,因为是口腔里的,牙齿上也殷红的,她以为我吐血了,所以才会这样吧。

我不敢惊动台上的鹤,所以也让她不要作声,然后赶忙跑到了洗手间清理伤口。

谁知道我照着洗手间里的镜子时,看到了身后的鹤,他很少露出那副愁云惨淡万里凝的深沉表情,我立刻转身,勉强笑着解释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解释得很慌乱,这大概更加剧了鹤的悲伤,说着说着,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停了下来。

只是两个人对视着,一小会儿,他又突然露出了微笑,露出了那光洁的牙齿,问道:“你不喜欢夜子么?”

我不想在他喜庆的日子说些什么丧气话,但是我又是不擅长隐藏心情的人,于是下意识地说了句“我只觉得你太可怜了。”这样任性的话。

他露出了微笑,但从眼中看不出高兴的情绪,这样扭曲的表情才是我不愿意看到的,随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走出了洗手间,只留下一道有些孤独的背影。

洗手间门外,灯光华丽,光芒万丈,优雅的会场,优雅的人们,尽是一种名利场的味道,而我只觉得喘不过气。

今天特意梳理的发型,特意化了些淡妆,穿得这么正式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却让我的心情还是如往常一般沉重。

接着,就是乏味的交换订婚戒指,然后全场欢呼,嫂子激动地哭了,连妆都有些花了。

然后,就还是互相交流,当然是权贵们最喜欢的跳舞和交际了。

全都是些我不愿意看到的。

我以为我会体面地和众人一样,举起香槟酒杯,欢呼着,献上自己的祝福,尽管不愿意,但体面到极致,成熟到极致,结果,我还是高估了我的心境,我没有欢呼,没有举起香槟酒杯,只是抬手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寻了个角落,独自地玩手机。

说是玩手机倒也未尝不可,我又在写短信了,拍下了交换戒指的瞬间,鹤表演到极致的演技,喜悦和幸福之色流于言表,但全场知道他真正感受的,只有我和嫂子罢了。

我发给了李稚,黎昊和段瑞,他们也都回了祝福的意思,但大家心里想些什么,其实早已心照不宣。

不知道为什么,夜子嫂子露出的那种微笑和感动,让我想起了《末代皇帝》中婉容的笑容,只是相似,但却印象深刻。

那份无私的爱以及愿意付出一切的表情所催发出的完美微笑,实在是想不记住都难。

这段感情,十多年了,终于结出了果实,她应当是最高兴的,但难免也是苦涩的。

我希望鹤能看到她的努力,最后对她产生感情,然后和谐地走完一生吧,鹤,不用想都知道,他必然是孤独苦难的一生,我希望至少伴侣上不会让他过于难受。

但是这一切只是我的幻想,鹤孤傲的灵魂会接受自己这份妥协的感情,恐怕...

我不愿去想,我想献上祝福,但是眼前映起了老爷子及鹤父那恶心的笑容,就一点感动的心情都没有了。

自然,我没有推特,也不用其他的社交软件平台来分享,我从来不用这些,只喜欢用笔尖露出自己的心情,大概我是个不喜欢变化的人吧。

但我会把这张照片刷出来,夹在我的盒子里,总是有所谓的纪念意义的。

现场的音乐,我并不喜欢,我也不会跳舞,我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但我必须待下去,在还没有人走的时候,这是礼仪。

所以总归有些痛苦的吧,看着大厅最中央的两个人跳着华丽的舞蹈,切合着那音乐,简直完美到了极致。

只是这份完美在我看来,太容易破碎了。

在跳舞之前,也有女性邀请我跳舞,我都以不会跳为由拒绝了,我想,即使我会跳,我恐怕也没有那些兴致吧。

很奇怪,明明是和我关系最近的男人,我却不愿意献上我的祝福。

鹤,他永远都是我的大哥,我的挚友,我的良师,我的前辈。

大概,我这样的人,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得到救赎。

我以为我早已过了厌弃自己的中二时期,但没想到,这种厌弃的感情,恐怕会伴随我的一生。

我在洪流面前,显得那么不知所措。

有人说过,人总有一天是会成为英雄的,总有那么一个时刻是可以拥有自己的高光的。

在我看来,我十几年的人生里,尽是耻辱。

如果我有力量,如果我有力量,我完全可以带走鹤,带他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创造一个他所喜欢的世界,创造一个对他温柔以待的世界。

让桐本家丧失一个继承人,虽然听起来很严重,但是三代里有十几个人,应该是不缺鹤一个的。

不缺的,根本不缺,为什么是鹤?为什么一定得是他?为什么不能选其他人?其他人怎样都好,活着也好,死了也罢,我只想回到马尔代夫的时光啊。

仅此而已。

为什么?

最后所有的人都好像要离我而去,为什么他们要丢下我,投身这看不见底的深渊里,仅留我一人在岸边,怅惘着,无助着。

不要让我一个人啊。

不要丢下我只身一人,

看不到希望,

看不到世界,

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

这样的情绪不停地发酵,让我痛苦着,痛苦得无法呼吸。

这种揪心的感觉,就像即将赴死,还不想死,还在害怕死亡时,亲人却递上了遗书,而我写了好多违心的,也不能说是违心的,就是正常的遗书流程,然后在写完的一瞬间立刻崩溃,钢笔触在遗书的信纸上,碾碎了笔尖,墨水肆流,撒的到处都是,在覆盖着整张的信纸上写下了四个潦草的大字,“我不想死”。

我曾经以为他们是我的救赎,但当他们离我而去的时候,我才知道,人是无法得到救赎的。

我体会不了一件和服就能延长死亡时间的悲伤,但我的悲伤岂是一件事物就可以有所缓解的?

什么样的事物能够抵消亲眼看着自己的归宿消逝在面前的痛苦,我想不到,也不愿意去想。

那种痛,疼得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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