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上沽城地牢内,就在所有人都饿得天昏地暗之时,囚禁大门的铁锁打开了,进来几个三大五粗的北陵国士兵。
“起来!都给我起来!”
凶煞的士兵驱赶孱弱的人群就像狼驱赶一群逆来顺受的绵羊。
穿过拥挤的走廊,迈上一阶又一阶台梯,云沁带着云柔随着人流出了地牢,一抬头,久违的阳光刺眼地洒在了脸上,那高高的看台上,衣袂飞扬着一个如同月夜之下魔鬼的影子。
空旷的广场挤满了饱受战乱之苦的平民百姓,如案板上的鱼肉,此刻任由敌人的挑选和宰割。
年轻的少女少妇被挑出来带走,接着是青壮年被选了出来带走,最后偌大的广场只剩下的一群老弱病残。
“她们被带去哪儿了?”云沁偏着脑袋看向远处渐渐消失的人。
“我觉得你还是关心自己吧。”
莫海对上云沁明净的眸子,淡然一笑。
在人群里穿梭的北陵士兵突然出现在云沁身后。
“你们三个给我过来!”粗鲁的吼声传来。
莫海从容不迫,信步把手搭在了云沁的肩上,凑近云沁的耳朵说,“我给你说,我呀,特别厉害!你们做我跟班,我罩着你们。”
“呃,那么有劳大哥您了勒。”云沁打掉他的手,看着男孩没正经的样子,心里觉得格外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当自己是莫家钱庄的少爷,算了,说实话伤人,从云端跌入泥土中,得适应一段时间,她随便应附喝了一声。
云柔顶着朦胧睡眼,偷偷看了看莫海,他眼睛黑亮黑亮的,炯炯有神,就像黑夜里的闪闪发光的星子,格外迷人又狡黠。
她们一群男童女孩被挑出来送到杀手营,叫几个陌生的大人作师父,开始学武、读书。
很多人都知道北陵国和南宁国连年混战,上沽城乔族本为北陵贵族,却通敌卖国,如今北陵国平定叛乱,日益强大,南宁国势微,想必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纷争的日子不会有多远了,但现在北陵皇帝有好几个儿子,将来还可能会有,到底是哪个皇子继承大统,想站队的达官贵人倒是谁说不准。
但云沁知道,是五皇子公孙冥。五皇子虽然出身卑微,但才智过人,在很早的时候,便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
比如,这个她现在身处的杀手营的主子,就是公孙冥。
杀手营里的生活冷酷无情。
孩子们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争夺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师父们教会她们粗暴却有效的丛林法则——五百多个孩子,他们只供放两百多人的食物和水。年纪小的,体质差的孩子都会越来越处于劣势,最终被淘汰。
每一次抢夺馒头,就是在抢夺活下去的机会。虽然有些孩子会结成同伴来抢夺更多的馒头,但这里没有真正的同伴。
云沁从来不记他们的名字,从一开始,她和云柔就处于弱势,馒头从来就不够,没有孩子愿意挨饿,只有争抢。她想带着云柔离开这里,但经过几天的观察,才知道逃出这里的风险大,机关从从。
那些所谓的师父也从不管因为一个馒头而演变的流血斗殴事件,也不管那天哪个孩子就消失了。
只有莫海,任何知道他底细的孩子都不会招惹他,长相帅气,身体强健、动作敏捷,剑术更是一绝。尤其在他单手打伤了五个结伙抢夺他食物的孩子后,连师父都认识到了他的厉害。
所有孩子都知道,营中喜欢独来独往的恶霸莫海有两个小跟班,是两姐妹,姐姐叫云沁,妹妹叫云柔。一个是每天看书六个时辰的呆子,一个是哭哭啼啼的毛丫蛋。
云沁跟那些孩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她记得一开始来这儿就被吓到了,她得保护云柔,得离他们远远的。
还好有莫海,那个小混混模样的少年,因一句戏谑,处处帮她和云柔,那些孩子不敢挑衅她,当然她也不想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一时之间,她跟云柔吃得饱,睡得暖,整天只需要学学武术,读读书,至于逃出这个地狱,对她和云柔来说,太难。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三个月。
这天夜里,云沁哄着云柔睡着了,本来她也准备睡觉了,然而却被一阵奇异的声音吵醒。她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只觉得纳闷——这……像是一阵哭声?在杀手营,哭是最渐渐消失的,或许是因为哭是最没有用的吧。
她起身轻轻打开窗户,外面的墙角下坐着一个小男孩。男孩大概八九岁,生得比云沁更加瘦小,皮肤白皙细腻,应该是富足人家的公子。云沁在窗旁边站了一阵,没有过去。像这种弱小的孩子,在这里是不会活很久的。
她想管,但脑海里浮现的是莫海的形象,他是个复杂的人,最喜欢的事儿便是嘴里叼根草,带着玩味看着同伴打架斗殴,精彩之处甚至要喝彩。
她转过身,正好看见寻声而来的莫海,两个人目光交错,只是一瞬,云沁移开视线。
莫海只看了看她和男孩一眼,耸了耸肩,转身回了宿舍。
不一会儿,有师父过来,远远就大声斥责。
有规定:夜间擅离宿舍,如被发现必受责罚。这些师父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性情古怪,手段残忍,杀死不听话的孩子,似乎都不会眨眼。
云沁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两步上前跑出去捞起那个男孩,一个纵身滚到了宿舍旁的小树丛里。
男孩被吓傻了,本能想大叫,云沁一手捂住他的嘴巴。
这时一位师父从他们不远处经过,没有发现他们。
云沁松开男孩,男孩瑟瑟发抖,只是哽咽着说:“我爹、我娘和我哥哥都死在了战场上,我姐姐今天上午也死了,呜呜。”
云沁看了他一眼,说:“所以,你也想要去死吗?”
男孩一怔,她又补充说:“这里死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说完,站起来回寝室。
第二天,云沁晨读后吃早饭的时候,又遇到那个男孩。预料之中他没有抢到馒头,预料之外,他脸上挂彩了,佝偻着在那儿。
男孩是最近才来的,比大家起步晚了三个月,但是师父们并没有打算单独教他什么,任由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