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间的那颗眼睛与陆鹤之对视了半秒。
然后缓缓消失在了黑暗中。
陆鹤之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手心已经湿润了。
陆鹤之敢保证,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首先它眨眼的方式很奇怪——人类的眼睑是上下眨动的,那玩意的眼皮像是长在左右两边,以一种横向的诡异方式眨眼。
而且······
它太高了,木门高达两米。
它所在的位置几乎位于木门门缝的最高处,它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俯视着自己,天知道它在想什么。
“东,那是你同类吗?”
【爸爸,我闻不到。】
陆鹤之再也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窗边。
窗外黑洞洞的一片,什么都没有,那玩意显然离开了。
突然,陆鹤之呆住了。
田埂上,走着一串身材佝偻高大的东西。
它们颇有默契的排着队,走在月光下。
但是离得太远了,确实看不清楚。
其实陆鹤之很想开门冲出去打探个究竟,县官府里的广播说宵禁是因为扫黑除恶,可扫黑除恶的对象可是人类啊!
那些玩意显然和人类沾不上边······
是魑?!
一个恐怖的想法用上心头。
是的,从之前的情报来看,现在全世界都在掀起一场寄生复苏的狂潮,魑将会比历史上的那几千年出现的频率更多!
陆鹤之深呼一口气。
他望向了身边的那对温馨的母女。
然后想起那个算命老头说的晚上千万不要开门。
算了,有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说吧。
就算那玩意真的是魑。
目前还不知道它的屠杀坐标是怎么触发的。
自己有能力保证自己安全,却不敢保证黎明和她妈妈的,毕竟冥滩不可能像以前那么用了,自己只是用了两次,立冬的复苏进程就到了百分之三十。
陆鹤之一整夜都没睡好。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睁眼。
耳旁,黎明母亲由于病痛导致反复不停的辗转更让他难受。
——
第二天一早。
天色泛青,公鸡打鸣。
陆鹤之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了黎明和她母亲的对话。
“妈,不把房子卖了,哪有钱治你的病啊······”
“不行!这房子,这块地,是你们黎家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卖了地,等我到了下面,见了你爸,见了列祖列宗,我怎么和他们解释?”
“地是死的,人是活的,留着这块地有什么用,妈妈,我只有你了,我不想······我不想失去你······”
黎明呜咽地说道。
“说不行就不行·····”
“妈——”
“唉,妈妈知道自己的身体的,妈妈没多少时间了,听妈妈的话好吗,乖啊。”
“我不!就算······就算留下这块地,照你说的,我以后也要嫁人,这块地也传不到黎姓后代的手里了!”
黎明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严重了。
老一辈客家人对香火传承这个问题看的很严肃。
旧社会的时候,客家人是无论如何都要生一个男孩,继承家业也好,继承手艺也罢,总之这种传宗接代的思想深入老一辈客家人的人心。
然而,黎明妈妈并没能给黎家生下男孩。
这也是黎明妈妈内心最大的遗憾。
她沉默了许久。
然后说。
“再考虑考虑吧······”
“好,过两天,妈妈我们去粤市吧,那里有很好的医院,有很好的医生,你的病不会成问题的。”
陆鹤之爬了起来。
母女俩见状,便停止了争执。
黎明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对陆鹤之挤出了个微笑。
“陆鹤之早呀。”
“早,阿姨您起的也好早啊。”
“小陆真懂事。”阿姨欣慰的望了陆鹤之一眼。
陆鹤之假装没听见刚才她们谈话似的,伸了个懒腰,下了床,黎明也把早早准备好的早餐端上了桌。
吃完早餐,陆鹤之便要求黎明带他去县里菜市场买菜回来煲汤。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
临走前,陆鹤之特意看了看那木门。
木门并没留下什么痕迹。
仿佛昨晚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没发生过。
——
“你要······卖房子?”
两个人坐上了去县里的三轮车,陆鹤之问。
“嗯,你听到啦?”
“我······”
“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啦······”黎明吸了吸鼻子。
“我们家短时间确实凑不齐这些钱,妈妈的病也已经很严重了,我这几年打工都会给家里寄钱,让邻居上县里卫生所给妈妈买药,可是那些药毕竟治标不治本,还是需要做手术才行。”
“可是这荒山野岭的,这房子要卖给谁啊?”陆鹤之问。
“前段时间辉煌公司联系过我了,说是要修路,我家正好路上,拆迁后大概能赔给我们十来万。”
十来万?
陆鹤之想。
这怎么可能够?
粤市的医院虽然医疗条件确实好。
但是也确实很贵。
手术的费用先不提,单是住一天ICU(重症加强护理病房)至少也需要两三万,阿姨年纪那么大,身体恢复得慢,满打满算住个十天,这钱都可以买一辆丰田凯美瑞了。
看大病相当于烧钱。
有句话说得好——穷人,连病都不配生。
一场重病后,往往寻常人家都倾家荡产了。
更何况是黎明家这样家徒四壁的人家?
陆鹤之叹了一口气。
他自己还需要担心上顿下顿的,确实帮不了她。
——
三轮车停在了集市前。
下了车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辆救护车。
救护车旁边围着一群民警,他们表情肃穆,望着护士门从大门里抬出一个蒙着白布的人,那个人身上的血甚至都渗透了白布。
其中一个民警陆鹤之很眼熟。
就是让自己登记身份证的那位。
莫警官也看到了陆鹤之。
“小同志,真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陆鹤之一脸懵逼。
“啊?阿sir,我来买菜啊,为什么不能在这。”
“昨晚你没出门吗?”莫警官问。
“没有,昨晚他一直在我家呢。”黎明回答:“叔叔您辛苦啦!”
莫警官瞥了一眼陆鹤之身边笑容灿烂的黎明,收起了疑心。
“没事没事,为人民服务。”
“这里······”陆鹤之问:“发生了什么吗?”
“是最近的连环杀人案,死者昨晚打开了门,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杀害了。”
陆鹤之听了以后后背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昨晚不是也有某个东西在敲门吗?
还好昨晚没开门。
“好了好了,都别围观了,散了散了,我们办案呢!”莫警官挥手驱散了围观群众。
······
陆鹤之和黎明停在一摊羊肉店门口。
芒山县盛产黑山羊,陆鹤之打算买点羊肉羊骨头回去,放他买的红枣给黎明妈妈炖汤补补身体。
旁边传来一阵鞭炮声。
陆鹤之望过去,隔壁一家人家正在举行婚礼。
县里的舞狮队在鞭炮里跳的兴高采烈。
一群穿着盛装的亲戚朋友高兴的鼓掌。
不远处是案发现场,人死了尸体还没凉,而这里便是喜气洋洋的婚礼现场。
一边的人面如死灰,痛哭流涕,而这边却在敲锣打鼓。
真是个美好的世界。
“后生仔,买羊肉吗?正宗的放养黑山羊,只要三十元一斤!”羊肉店老板吆喝着。
“那个,要一斤羊排骨,再要三斤羊肉。”陆鹤之说。
他看见婚礼的人群中,昨天那个臭算命的也挤在里面,他似乎和所有人都自来熟,扛着八卦旗,左右赔笑。
羊肉店老板顺着陆鹤之的视线看过去。
“那个是我们县知名的爱管闲事的闲人,我小时候起他就在这了。虽然操着一口中原话,但是却清楚我们这每家每户的情况,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他都爱参一脚。”
“这样。”陆鹤之掏出手机准备扫码。
“我们都讨厌他。”老板继续骂道:“现在这个社会,谁还信算命,都他吗批是骗人的!这老家伙无家无业,游手好闲,天天到处蹭吃蹭喝。”
陆鹤之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王宝强演的电影。
叫做《hello树先生》。
王宝强饰演的主角树先生就是那么一个小人物,他总觉得和村里每个人都混的很熟,但所有人其实都打心底里看不起他。
因为他没钱,没事业,没出息,每天都过着游手好闲的日子,没事就在村口晃悠发呆,还爱多管闲事。
试问哪个人喜欢一个loser天天缠着自己聊天呢?
——
陆鹤之的思绪被花呗刺眼的余额拉了回来。
如果付了这笔钱,回去的路费都成问题了。
陆鹤之突然对那个算命老头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远处,臭算命的果然如同老板所说的,令人讨厌。
人群骂骂咧咧的一脚把他踹到在地。
“吊那妈黑,臭要饭的,滚一边去。”
臭算命的也不恼。
他笑着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然后狼狈的溜走了。
“老板,支付宝给一半,现金给一半可以吗?”
“没问题!”老板包好了羊肉递给陆鹤之。
“陆鹤之,我给吧!”黎明拦住陆鹤之的手机:“毕竟是给我妈妈买的,我应该给的!”
“不用不用,一点心意而已。”
付了钱,陆鹤之下意识摸了摸黎明的脑袋。
黎明低下头,脸红的像个大苹果。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