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誓约柱的事情,重华明白了契约的重要性,也和皋陶一起商量过用契约来约束别人的可行性。
可是正如丹朱所说,丹渊是他的封地,他若定下了契约可以当做政令推行下去。
可重华在姚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这个权力去要求别人。分发赏赐只是小事,更何况赏赐本就是他所有,所以可以以此要求别人,可其他事情上,他没有这个资格。
毕竟有契约就一定会有违约,若是有人违约了,他凭什么去惩罚违约人呢?若是没有惩罚,这契约很快就会名存实亡。
重华又陷入了一筹莫展之地。
虽然重华对前路一片迷茫,他还是一如既往天天去父母家中做事,挑水,劈柴,不一而足。往日家里人很少搭理他,偶尔后母会默默给他倒一杯水在桌上,但也不会明言告知。
这一日,瞽叟却破天荒守在院里,等重华干完活准备出门时叫住了他。
“咳咳,重华。”
重华有些惊讶,面上自然是不动声色的:“父亲,家里的活都干完了,父亲有何吩咐。”
“我听你母亲说,你现在家大业大啊。”
“不敢,都是陛下的赏赐。”
“怎么都不带我和你弟弟去看看?”
“是我疏忽了,父亲若愿意前往,我们这就叫上阿象一起去看看。”
重华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引着父亲和弟弟去了。阿象像去看看倒是寻常,毕竟少年人心性,想借此耀武扬威一下也是有的。不过瞽叟自从瞎了双眼,长年累月的不出门,甚至不愿见生人,忽然想要去“看看”儿子的家业,令人有些费解。
重华的宅院不大,加上阿瑶的院子一共也就三重院落,边上是存放余粮的仓廪,比起晋阳赤水的大家是远远不及的,可和村里的房舍,特别是和瞽叟那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相比还是宽敞气派了很多。
阿象看的两眼发光,紧紧拽着瞽叟的胳膊,不像是在扶着父亲,倒像是父亲在扶着他走路。
进了屋子,最外面一重是仆役的居所,里面是重华住的主屋,屋内陈设简朴,只放着几个重华自己烧的黑陶作为装饰。
在晋阳千金难求的黑陶在阿象眼中不过是几个陶罐子罢了,他的眼睛一进屋就定在了放在上首的琴上,问哥哥:“这是什么?”
“这是琴,奏乐用的,你可以上去试试。”
阿象上去端详了半晌,伸手抚过琴弦,一串乐音倾泻而出,不过是几个不成曲调的乐音,阿象却如痴如醉。
“这也是陛下赏赐,早知你喜欢,我应该另外买一个送你,这赏赐我却不敢随意转送他人,象弟可以随时过来玩,哥哥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前半句阿象并没有在意听,最后一句落在他耳中却如惊雷一般,他霍然看向父亲,却见父亲只是茫然站着,只好按耐下内心的激动,对哥哥说:“如此,多谢哥哥了。”
第一次听到阿象这样乖巧的答复,重华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阿象和瞽叟回去后,阿象心中全是那能够奏出天籁之音的琴,他一连几日茶饭不思,夜里也睡不好,眼见的消瘦下去。维田氏几番劝说都无济于事,瞽叟也开始着急起来。
阿象在追问之下对父母吐露了心事。惦记琴只是其一,他想的更多的是重华那句“哥哥的家也就是你的家。”
“父亲,重华是你的儿子,他的家业不就是你的家业?你和母亲总说这个家迟早是我来当,那重华的东西不就是我的吗?”
维田氏素来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思进取,可她总是安慰自己儿子是善良的,如今听阿象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她只好看向瞽叟,希望自己的丈夫打消儿子这个念头。可她还是高估了瞽叟。
“重华的家业是帝尧赐下的,就是他愿意给你,怕陛下知道了也会不同意吧?”
“如果重华死了,陛下还会不同意吗?”
看着儿子不假思索说出这句话,维田氏知道这句话已经在他心头盘旋了很久了,她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重华他。。。他毕竟也是我的儿子。”
“父亲,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对他的,难道他真的会一直这么孝敬你为你养老送终吗?如果有一天我和母亲不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办?”阿象盯着瞽叟瞎了的双眼,瞽叟像是能感受到这目光,身子瑟缩了一下。
“父亲对我爱护有加,我是知恩图报的。只要重华死了,我只要宅院和那把琴,牛羊仆役都是父亲和母亲的,尽可以供你们安享晚年。”阿象说完这一席话,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等待父亲的回答。
瞽叟沉默了半晌,答道:“也罢,我答应你便是。”
夜间,维田氏辗转反侧,瞽叟也是一夜无眠,不过他们想的却是完全不同的。
第二日,维田氏借下地干活去了重华家里。重华家门虚掩,门口没有人看守,维田氏站在门口,踌躇良久,不知如何是好。
阿瑶正在村里转悠,远远的看到重华家门口有人,走近了才发现是不待见她的维田氏。
阿瑶从前被维田氏翻了好几个白眼,不过她知道自己也没教会阿象什么,被翻了白眼也不敢心有怨言,只能乖乖的绕着维田氏走。今天自然也是如此,她几乎条件反射的转了身。
“阿瑶姑娘!”维田氏叫住了她。
好歹吃过不少人家做的饭菜,阿瑶揉了揉脸,挤出一个笑来,走上前去:“这不是阿象的母亲嘛,怪我眼拙,没看清。你是来找重华的?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维田氏心下有了计较,郑重对阿瑶行了个礼:“不,我有一事想得姑娘相助。”
认识维田氏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她这样温和有礼,阿瑶有些不明就里。
“此处说话不方便,我们可否换个地方?”
阿瑶忙道:“可。。自然可以。我家就在边上,我们去屋里坐坐吧。”
维田氏却不挪步,期期艾艾的说:“不知姑娘府上有没有重华的仆役?”
阿瑶更是莫名其妙,如实告知:“没有,重华的仆役都是些男子,只偶尔过来做些粗活,这时候院子里应该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