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水间布置很简单，雪白的墙壁并未装饰，两片梨花白的纱幔将偌大的包间一分为三。

小团子转了一圈，左右两侧都是空的，中间部分仅有一张茶桌，两副软塌。

透过窗子，正是面对一楼圆台最好的视角。

小团子飘到雕花窗上，圆台上已经布置好了书案，案上摆了惊堂木，案前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老头身穿深灰暗纹外袍，花白的头发仅以一支竹钗束起，严谨利落。

“倒和太上老君生的像极了。”

小团子喃喃低语。

日头正高，大堂内的客人都坐满了，后来的客人只能出更高的价格到二楼包间才能一品群鹤居的鱼鲜之美。

老头摆好坐姿，拍响惊堂木，好戏开场。

老头儿中气十足——

“上回说到，元帝专宠胤贵妃三年有余，当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水中捞月，徒手摘星......”

老头儿说话时的表情仿佛元帝与胤贵妃恩爱温存时他就在场见证一样，抑扬顿挫，声入人心。

在场有的丈夫携正妻出来吃饭，丈夫抱怨一句：“看，皇后就是大度，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还不一样好好过日子。”

妻子没好气：“哼，再得宠也不是当家主母。”

.....

老头儿说的有些口干舌燥，小二端来一碗黄菊茶，老头润了润嗓子，话锋一转——

“只可惜这胤贵妃三年无所出，后帝斋戒七七四十九天，一心求子，终于胤贵妃孕有一子。”

“寻常女子怀孕是十月怀胎，胤贵妃确实在七月不足时便早产生下了十六皇子。”

此时底下有了些议论声。

“七月早产，那孩子还能活吗？”

“哎，听说十六年前十六皇子出生时，正是盛夏。”

“是啊是啊，盛夏季节，漫天大雪，天昏地暗，西南大地震，死了三万万人呢。”

“好像灵山寺主持当时徒步从远在西北的灵山来到王都，说十六皇子是灾星现世！”

“还有这事？”

“可不是......”

底下人声音渐渐大了，压过了说书先生的声音。

小团子皱了皱眉头，在天界清静久了，觉得有些聒噪。

“耳朵不舒服就关了窗过来吧。”

少年好听的声音传来。

小团子回头，看见少年斜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元辽地理志看着。

小团子心静了些，飘到少年肩头。

少年放下书：“你是神仙？”

小团子挠了挠头，想着现在回天界问问娘亲，被天雷击碎神骨的魂魄算不算得上是神仙？

思索片刻，还是打算实话实说：“其实，我只是一缕神魂啦。”

“哦~”少年声音上扬，小东西真诚实：“那你喜欢我吗？”

“啊？”小团子愣了，心里的清泉又开始流淌，发出叮叮咚咚的清响：“我喜欢....吧。”

“那你，要不要做我的宠物，一直陪着我？”

少年循循善诱。

宠物？

太上老君有炼丹炉，娘亲有小花精，弼马温有赤枣，好像神仙都有宠物。

小团子的脑子开始想些乱七八糟的。

“当我的宠物，我每天都给你吃糖葫芦，吃肉包子，每天陪你放风筝.....”

少年继续循循善诱。

少年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真诚，清澈的眸子深处又仿佛藏着痛楚和期待。

小团子的心一颤一颤的，很不是滋味。

好字就要脱口而出。

娘亲说过，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越容易得到的越学不会珍惜，小团子决定最后挣扎一下。

“你可以帮我获得实体吗？”

就等少年答应自己了，小团子嘴里的“好”就要脱口而出。

少年却顿了一下：“除了实体，我都可以答应你。”

“好！”

少年话音刚落，小团子清脆且坚定的好字就脱口而出了。

一人一魂都愣住了。

“你答应了？”

少年试探着问。

小团子懵了......虽然没指望凡人能给自己找到实体，但是，不是说什么都可答应吗？

为什么......实体不行？

少年伸出手，摸了摸小团子的头：“一会儿请你吃鱼。”

人家没有实体怎么吃？

小团子声音闷闷的：“嗯。”说完，又飘回了窗台上。

少年：“......”

楼下嘈杂声渐弱，老头儿还在说着。

“本来证实了十六皇子是灾星现世，胤贵妃产子后身体愈发虚弱，灵山寺主持说要将十六皇子烧死便可保胤贵妃不死。”

底下人小声说：“就是，灾星就该烧死。”

老头儿继续——

“本来十六皇子就是早产，气息微弱，为了保护儿子，胤贵妃竟要求元帝留下孩子，自戕而亡。”

“元帝伤心欲绝，十六年不曾见过十六皇子，却也留了小皇子一条性命。”

“自十六皇子之后，后宫佳丽三千人，都无人诞下子嗣。”

说书人顿了顿，又饮了一口菊花茶，却是不再说了。

底下有人喊道：：“尹先生，后来十六皇子怎么样了？”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尹先生，这故事都讲了三日了。”

老头儿抚了抚白胡子，面色慈祥，一拍惊堂木，声音却是不容置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

说罢便找小二讨了壶酒，不管身后人议论，出了群鹤居，身影十分潇洒恣意，颇有些仙风道骨。

回去要问问太上老君是不是来人间玩耍了。

小团子想着。

底下有小二在说话：“哎，这尹先生现在出场费越来越高了。”

有食客问：“小二，这尹先生是什么身份？怎的知道这么多皇室密辛？”

小二一边上次阿一边抽空说话：“这尹先生原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从胤贵妃去世之后就告老还乡了。”

又有食客说话：“尹先生啊，除了医术就喜欢说书，真是老顽童一个。”

“可不是，不过尹先生今日也奇怪，以前我听先生说故事，说的多是治病救人的逸事，这还是头一遭听先生说王宫的事呢？”

“可不是，但愿先生不要惹上麻烦。”

有人附和：“是啊，先生讲故事和其他说书先生可不一样，老讲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大堂十分热闹，小团子听着听着竟觉得有趣。

不过那个小皇子实在可怜，出生便没了娘，爹也不见他。

小团子想着，自个儿在天界的时候虽然晚报不多，不过能陪爹爹上朝，陪娘亲浇花，和弼马温遛马，躲在炼丹炉里吓太上老君，着实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