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上午过去，两人就着马车上的食物稍微吃了点东西果腹，铁二和铁六还是没有寻过来。

“魏初，你手下不会集体迷路了吧？现下我们又没车又没马的，”

魏初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常，东方笑裹好外袍，坐在塌边，由于实在无聊，她开始和魏初聊天。

“不对，本来还有个轮椅，被你摔坏了。”

“是为了你摔的。”

魏初冷冷回答。

“你说，十三年前，你突然就失去记忆了？”

东方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抛话题：“会不会是因为你作恶太多，老天希望你洗心革面做个好人？”

“你信天道存在？”

他说。

“就凭这头痛症困了我十三年。”

东方笑气声都出来了，恶声恶气的，可爱极了。

魏初忍不住弯了嘴角。

“那要是真有老天爷，我若有朝一日见了，定帮你求求他去了这头痛症。”魏初说道。

“嗯。”

她轻声应了。

“魏初，东辽的子民，怕你吗？”

“大概是不怕的，他们觉得现在的君主和未来的君主能够保护他们，就不怕了。”

“可是，我身边的人，都有些怕我。”

东方笑有些烦闷地转了转头：“你做了那么多坏事都没有人怕你，我什么都没做呢，他们就怕我。”

“那你做些坏事，再做些好事，他们就不怕你了。”

魏初认真给出一个自认为合理的建议：“比如，听说，我曾经为了取乐，抓了十个平民，杀了九个，放了一个，活着的那个竟然不恨我，还对我感恩戴德。”

“听说？”

她觉得有意思，哪有人讲自己的故事用听说两个字的。

“因为我都忘了，但总有人愿意一桩桩一件件讲给我听。”

“真残忍。”

东方笑如是说，魏初也笑了，是啊，真残忍，连重新做人的机会都不给他。

“你很在乎你的阿折哥哥？”

“当然，阿折哥哥是我的逆鳞，你是东辽废太子，想来也是有些势力的，若有朝一日我阿折哥哥以西辽君主的身份跟你求助，你帮一次，我东方笑便欠你一个人情，你便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情。”

魏初不说话了。

东方笑偏头去看，他不知是累极还是如何，已经睡着了。

离马车不远的地方，铁六驾着马，踟蹰不前，身边铁二烦闷地挥着：“你说那西辽小郡主哪里有半分好？”

“你管人家呢，又不是你家的。”

铁六撇撇嘴，适才把暗声传到了魏初耳中，他竟命他二人远远守着，也不着急赶路。

直到天色渐渐往黑了走，铁二和铁六才在自家主子的允许下靠近马车，套了马，也不往原先准备好的营地去。

“这附近不是有一个南辽小镇吗？去看看吧。”

为了一睹雪山沙漠共存的风采，南辽东辽多少名人侠客留在了去往北部的路上。

渐渐的，在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出现了三四个南辽人东辽人建的小镇。

都说是有钱有闲又有向往远方的心志才能到这里，想来那几个镇子该是别有风味的。

“主子，咱们不赶路了？”

铁二有些丧气，他还想着主子能早些得了药，治好腿，重现铁家后人风华呢。

铁六用胳膊戳戳他：“去停留一晚又不耽误什么，你之前和主子在南辽云游，我和小郡主可没去过。”

东方笑就安安静静待在马车里不说话。

铁六疑惑地看了一眼小郡主。

怎的这么乖？

往前走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镇上，东方笑看着灯火通明的南辽小镇，转眼幽幽看了魏初一眼，后者只淡淡抿嘴笑了笑：“先寻个客栈吧。”

“是。”

铁六最懂吃，寻客栈和吃食这些事肯定是他来做的。

魏初看着东方笑：“推我下马车？”

“面具当真不戴了？”

东方笑又问。

“小郡主既说了西部习俗，哪有取了人的面具又让人戴上的道理，”魏初顿了顿，眼中猩红跳动，舔了舔嘴唇：“小郡主，这面具一取，就是一生一世啊。”

马车里面空间狭小，魏初的话说的暧昧极了，偏偏这人长着一张纯良的脸，眼眸魅惑，别样勾人，东方笑没见过这样的人。

心狠的时候任由你指甲抓烂也只冷眼看着，温柔的时候又一股要腻死人的架势，一时之间，她就不知道该对眼前人做何态度了。

冷漠相对吗？她欠了他一个人情。

笑脸相迎？

也做不到。

谁知下一秒他会不会笑着给你捅刀子？

“小郡主在想什么？”

东方笑回过神来，铁二早已买来了新的轮椅，魏初正坐在轮椅上，身子被一匹棕花色大貂裹着，面色苍白，嘴角含笑，脸上的伤疤极淡，脖颈上却深入肉里，单纯与邪恶交织，矛盾又和谐。

“走吧，铁六已经找好客栈了，我们走过去。”

南辽特色小镇的夜景美极，一路进来，皆是中辽建筑，青砖红瓦，野蔓攀墙。

只是时值冬日，攀墙的绿蔓已经枯黄，趁着雪景，点着夜灯，别有一番风味。

路上没有什么平常人家，要不就是王公贵族仆人成群，要不就是带刀侠客独自一人。

路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只是像魏初这样坐着轮椅的，确实没有的。

倒也无人侧目，只是东方笑跟在他身后，多少觉得在这么多站着的人中间，多少显得有些落寞。

“这个小镇是这些居民自己建造的吗？”

北上多次，倒是不曾来过。

阿折哥哥好似对南辽十分排斥。

“小郡主，这个小镇听闻是南辽皇帝命人建的，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南辽皇帝都会来住上一段时间。”

铁二答的还算恭敬。

“这里还有皇宫？”

东方笑觉得有趣，阿折哥哥怎么会容许别国皇帝在自己的国界建另一个王宫。

“那倒是没有，听闻南辽皇帝也只是隐姓埋名住在客栈里。”

“既然是隐姓埋名，你们怎么会知道？”

东方笑一语中的。

“我家主子身份特殊，自要知天下事的。”

铁二话里骄傲。

不只天下事，各国皇族之事更是要掌握的重中之重吧。

东方笑心下了然。

镇子上的夜灯很特别，都是桃花状的，灯芯似乎也是特制的，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这个镇子，像是人间乐园一般。

这个时辰，各大客栈是最热闹的。

“请问是魏初公子吗？”

一路上无波无澜正慢悠悠走着看着，面前突然停了一个小厮，恭恭敬敬地立在魏初面前拱手。

魏初点了点头。

小厮笑逐颜开道：“铁六公子让笑的来传话，饭菜已经备好，请随小的前往群鹤局用晚膳。”

“带路吧。”

这话是铁二说的。

小厮点了点头，也不再废话，转身带路。

东方笑还是安安静静地在后面跟着，走着走着，不知何故铁二松开了魏初的轮椅，魏初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便离开了。

东方笑叹了口气，自然而然上前补上，推着轮椅跟着小厮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处弘大的酒楼前停住，酒楼有四层高，大概是这个镇子最高的房子了。

一楼额上挂着一张匾，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群鹤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