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半生蹉跎(1 / 1)幽赏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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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一声凄惨的嚎叫自天而降。

“疼死我了,可怜我这身老骨头。”言汐秉承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的原则,全身呈大字型幽怨望天,“这该死的天界,建那么高干什么!”

总有那么些人,明明是自己能力不够,但是她能把虽有目之所及之物都责骂一通,但是对自己失明。

“这地也太低了!”

言汐在人间逗留了一千年,典型的越活越久就是死不了,至于为何会不老不死,一直保持着如今的容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她并非仙神或精怪,也并不是正经修炼的仙门世家----都没有仙根为什么还要修炼?

所以导致的结果便是:“唉……尽管这次很幸运地被迫升了仙班,但仙界那些纷繁复杂的咒语对我来说实在是一本无字天书,使用的时候全靠连蒙带猜,灵不灵成不成全靠运气。”

言汐自导自演:“如诸君所见,这就是运气不好的体现,但我这种走到哪里哪里就倒霉的人,什么时候运气好过吗?”

“没有。”言汐坚定道。

只见这位大字型的仙君慢悠悠伸出右手,用掌心遮挡住刺进她眼睛里的阳光,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心情整理心中的一团死结。

她右手掌心的小痣是在悦衍国第一次见到天尊的时候点下的,虽然她也没想过会在那里遇到天界至尊。

据当时天尊的说法是能在危难时刻护她无碍,而这个行为便是人间流传的众多版本中所说的天尊祝她一生无病无灾。

“嘶……”言汐另一只手扣着那颗小痣,“但是照这千年间的经历看来,这颗小痣并没有起到什么逆天的作用。病还是照生,肚子还是照饿,该痛的还是痛,该伤的还是伤。

虽然到底是伤得粉身碎骨,过段时间照旧活蹦乱跳,但是疼是真疼。”

无为道长的一番欲言又止,分明就是说明了他记忆有损的原因在于这颗小痣。

而无为显然是在帝君殿时才知晓这痣是天尊亲自点下的。

凡此种种,像是一团被人刻意打乱的毛线,有意无意指向一千年前那件家喻户晓的往事。

言汐不耐烦地挠挠头,恨不得拍醒自己这颗沉睡的脑袋,虽然可能现在已经是清醒状态了。

于是只好识相地自我放弃,坐起来环顾四周

----她果然很倒霉!

她身下所躺着的这片土地是一片空旷辽远的苍黄,不见村庄,没有人影,只有微风与黄土在地面上翩翩起舞,你追我赶,倒是别有一番与世隔绝的意味。

言汐拍拍屁股的黄土,无所谓地站起。

“去你的与世隔绝!”

“本公主该到叁角村与关洱谈还款事项的,谁要落到一个不毛之地!”

远处一个用枯木搭起的几乎与黄土融为一体的茶水小铺里,坐着一个正在乘凉的中年男人。

“仙君!”他肩上搭着一条暗黄色的毛巾,黝黑的脸上刻满了风沙和日晒的痕迹。

一双清明的眼睛犹如清晨的日光,遥遥向远处的一道白影扫去。

“这里啊仙君,看到我了吗?”

那道白影花了好长时间才确认了他的存在,慢慢悠悠地朝他踱步过来。

“啊哈看到我了看到我了总算看到我了!”

他爽快地把茶具放到一张很有年岁的木桌上,等着白影在他对面坐下,动作熟稔地给对方倒了茶水,就像村民们拉家常一样与对言汐交谈起来。

“小仙君,你是方才从天界下来的吧?”他见对方眼生,但看少年人白净清秀的面容,猜想着对方的来处。

少年人看着小铺牌匾上苍劲有力的笔调,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中年人在这方小天地里混了半辈子,各路仙神精怪见过无数,嘴上搭讪的功夫顺溜得让人找不着痕迹。

他一眼就看出这少年并非侃侃而谈之人,于是用听起来随意的语气与他攀谈起来。

“这‘半生亭’就是我们这茶水铺的名字,老店主亲手写下的。说是他前半辈子的奔波已尽数消散了,于是便在此处搭了个小棚,后半生在这里蹉跎岁月。是半生亭,也是半生停。”

“半辈子的奔波消散了,这世间好残忍。”

“若是已竭尽全力,没有遗憾,又谈何残忍?”

“若是真没遗憾,又何苦唤‘半生亭’呢。”

小二见过这三界中许多人对这牌匾评头论足,有谈论笔锋的,有谈论取名换名的,有谈论老店主身份的,但是从没有人谈起过这名字背后的情感。

“莫非这如此豁达的名字背后原来还可能有放不下的万般愁绪?”

“谁知道呢?”言汐喝了口茶。

“只是就算真如这小仙君猜测的那般,我也没有勇气向老店主询问起那些久远的故事。”

他看了眼远处晒着太阳的身影,恢复平常的没心没肺的谈话,“小仙君,你知道刚刚那声巨雷和闪电是怎么回事吗?”

少年人喝着茶水的手一抖,茶水洒到桌上。他急忙拿下肩上的毛巾帮他擦了擦,对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多谢多谢。”

言汐方才留意到这人手腕上系着一根纤细的红绳,鲜艳而干净,与他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裳格格不入。

他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平静地喝下一口那人复又满上的茶水,“嗯……似乎是一个小仙君建了座仙邸,嗯,比较大了些。”

“建仙邸那么大动静?小仙君真会说笑,那得该是多大的仙邸,才能让三界都抖三抖。”

“嗯?这么严重吗?”言汐惊讶道。

“是啊小仙君,我们这儿呢是三界的交界处。但是说是交界,其实也是在三界之外。按理说什么动静都传不到这里,但是我们这里都抖了三下,那就说明整个三界都抖了三下。小仙君你看清楚了没,该不会是神魔大战吧?”

“啊……嗯,我也不清楚,我,我也是道听途说。”言汐喝了一整杯茶才把这短短一句话说完,简直心力交瘁,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这是何处,你为何会在这里开这么一间铺子,三界交界之处也能赚钱吗?”

男人目光从天空收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言汐:“小仙君莫不是刚飞仙?”

对方点点头。

“既是刚飞仙,为何到此处?”

“咳,我,我随便走的。”这人的问题怎么一个比一个更让人恼火!

“哦,”男人暂时相信了这个回答,指了指太阳的方向,“小仙君你看,那里就是天界的天门,每日从那里进进出出的仙神络绎不绝,大多都是步履匆匆的。”

说完又向与太阳相反的身后指去:“后面这便是充满烟火气的人间了我就是从那处过来的。离这里最近的村子叫边界村,只有几十口人,不过那处村子几乎与外界隔绝,少与人往来。”

“你喜欢人间。”言汐随口道。

男人笑了起来,那笑容羞涩又坦然,像一朵在阳光下自在绽放的野花:“嗯,十分喜欢!”

“那为何会到这里来呢?”

“这里也很好。”他的目光扫了一眼他手腕处的红绳,接着指了指右手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那边,是神秘的冰城。在冰城之后,便是鬼怪们的乐园了。”

说完把手放下,熟练地给言汐满上茶水。

“人神魔都有了,那最后一个方向是什么?”

那人轻轻地朝左手边点了点头,道:“那边,是混沌,是无人之境。”

“混沌?”

言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有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躺在一张躺椅上,身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套破旧的茶具。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是一片空白。

“那是我家店主,”男人爽朗道,“他每日都躺在那里,但从不与人说话的。”

“混沌里面是什么?”

“这个就把我难倒了,曾听有些神君提起过,仙神也会老去,在经过漫长的岁月之后,他们的身躯会像凡人归于黄土一般散落在三界之中,最后归入混沌。”小二想了想,继续道,“或有极少数的天神会与天道融为一体,修成正果,无处不在。”

正说着,店里来了位明眸皓齿的神君,小二便起身去招呼了。

“小二,那边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来了位刚飞仙的小仙君,可爱着呢!”

“刚飞仙怎么会到这来?”

“说是随便走走来着。神君你快试试老店主做的新茶。”

“哟,新茶啊!叫什么名字?”

“叫‘随缘’。”

“随缘,不强求。老店主的茶总是那么耐人寻味。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啊,多着呢。神君可知那只闻名不见影的猫妖?”

言汐不知不觉间喝茶水的动作都变轻了。

“当然啦,四妖之一啊。怎么,他出现了?”

“可不是嘛,”店小二拉了下椅子,谈话的两人距离凑近了些,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听说边界村那老村长发了疯似的拜仙求神,说是村里出了猫妖。刚刚无为道长急急忙忙往那边走,该是找着了。”

“也不知无为这么费心伤神地找他,图什么呢。”

“哎呀,这世间能让人魂牵梦萦的,只有两样东西。”

“不死啊,你也学会卖关子了。”

“我这不是设点悬念嘛!一个是恨,一个便是爱。神君,你觉得无为道长的是爱还是恨呢?”

言汐在两人的一言一语中喝完最后一口茶,茶香的在他口腔里流连不去。

她猜想着如果按照老店主的起名方式,她喝的这个应当叫“不舍”。

她缓缓起身,对身后两人约谈越远的话题没有了兴趣。

言洲并不在边界村,那不过是言洲临走时留下的一副捉弄人的皮囊。

她从未听闻过三界中还有交界的地带,更是没想过这里居然会有一个半生亭。

而这半生亭里还有一个叫做“不死”的店小二。

这老店主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正想着,言汐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老店主身后的那片混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那混沌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如同强行把人生百态割裂开来,隔绝在一墙之外。

若实在是要形容,那就像是一片被截然斩断的白,无分天地,没有远近。

就在这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了老店主的身前。

老店主脸上盖着一把蒲扇,看不到面容。那双清瘦的双手青筋凸起,皮肤却是一种干净的冷白,星星点点的灰斑像是穿过树叶后落在他身上的月光,温暖而祥和。

“老店主,抱歉,打扰您了。”

对于自己的反常举动,言汐已经习以为常,她身体里似乎总有许多莫名的情绪,但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缘由。

她顺势弯下腰为老店主手边的瓷杯满上茶水。

“这茶杯很好看。”

那茶杯上画着一颗金枣,不知为何很是合她的心意,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

这期间,老店主完全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落在她的脸颊,落在他的手臂上,落到肩膀上,从轻纱渗进皮肤里。

“这是什么?”不死惊讶地望着亭外的透明水滴,迟迟不敢把“雨”字说出口。

与他相对而坐的神君猛然站起:“不可能啊,落雨了?”

“小仙君你快过来!”

远处的店小二和那位神君惊讶的声音穿过雨帘,来到言汐跟前。

言汐扬起脸,看着雨水一滴滴往下落。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自下往上传入言汐的左耳,再从右耳传出,如同微风拂过发丝,如同月光撒在波纹,幽深而飘渺。

“雨既已落,当心鞋袜。”

言汐低下头想看看这声音的主人,却发现身旁的躺椅和茶几已空空如也,连同他倒出的那杯茶,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

雨越下越大,把言汐淋了个透,把她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像一个铺天盖地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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