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课，东方朔望了望殿廷最后面，头还左顾右盼了两下，手指轻轻戳了戳苏宓的胳膊，低声道：“玊兄，你有没有发现，梁丘临和他的那个护卫已经好些天没上课了。”

苏宓一手摇着纸扇，缓缓站起身，“啪”地一下收了扇子，捏着扇柄，在他头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你这小子可是越发爱管闲事了。”

东方朔挠挠头，讪讪道：“我也是好心嘛，这不是担心他们。”

淡淡一笑没再管他，正要出门，苏宓迎面就碰上了顾况。

一袭月白锦袍，风度翩翩地走进来。

“大家正好都在，”顾况站在门边，没有走上讲堂，环视了一眼，说道：“我来是想要告诉你们学试当天的考题。”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吵成一片。

这可是考题啊，就这么告诉大家，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信哪。

大家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正当顾况想要继续说的时候，突然有一道声音插进来。

“顾院正，考试嘛，各凭本事，你难不成想要透题啊。”

苏宓压根就没回头，也听出这是楚缺的声音。

顾况不禁莞尔，他也是知道楚缺的性子的，文采超常，难免有些傲性，对于提前告知考题的举动自然是看不上眼，淡淡地说道：“你们若都不想知道，那便算了。”

楚缺自然是第一个不想知道，一言不发地绕过顾况走开了。

东方朔可是按捺不住了，他资质一般，提前知道考题是好事啊，这可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步作两步，在顾况面前站定，连忙攀上他的胳膊，道：“院正大人，楚缺不想知道，我想，你快说。”

顾况眼睫垂下，望向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东方朔连忙把手松开。

“凌云台。”

“凌云台？”东方朔问道，“以此为题作诗或赋文吗？”

顾况点点头，这才解释道：“对了，这可不是我透题，皇上吩咐了，此题是公开的。”

说完，一拂衣袖便离开了。

按理说东方朔这个人没什么文采，就是提前告知他考题，让他苦思冥想几日也不一定有结果。

往日，都是他求着苏宓，连请带哄，好不容易讨要几篇文章。

这下，倒是老老实实地把自己锁在房里，让人觉得他真能作出一篇惊世奇文。

总算等到了学试当天，大家都意气风发的，统一的服饰装扮，所有人集结在学宫门口，总共也就四十多人。

顾况认认真真地一一核验了人数，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就出发了。

南华学宫本就荒僻，凌云台也在郊外，所以没走多远也就到了。

凌云台高耸入云，气势恢宏，站在山脚下，抬眼就能看到远处的山顶上在日光下跳跃着金色。

饶是苏宓游历过许多地方，乍一远望前方的楼台，也不禁目光一跳。

春日里的景致最好，清风丽景，沿路上的花草长得一捧一捧的，都拥到了石板路上。

一路向上，登山望远，整个人都开怀舒畅了。

骆彤是侍从，没有考试资格，但还是有机会去凌云台的。

凌云台建成于梁帝傅聿登基的第二年，建成之时，王公贵族一同与梁帝登台，稍有些年岁的人，大约还记得当时的磅礴气势。

苏宓心想，估计是这傅聿年纪大了，想来重温重温自己年轻时的风采。

说实话，这凌云台不仅气势恢宏，关键是依山傍水，更添了几分韵味，一路赏玩着，苏宓和骆彤叽叽咕咕地闲聊着。

不然怎么说这俩位主仆都是一样的性子呢，一出门，尤其是踏春，都看得眼花缭乱。

骆彤眼神一亮，指着不远处的树上，猛然一激动，侧过头对苏宓说：“你看，那是喜鹊，这可是一个好兆头。”

说完一个转头，拍拍苏宓的肩膀：“你一定会高中的！”

苏宓迎面也带着笑意，不过这个笑意转瞬即逝，顿时面露惊色。

“啊——”

就听见骆彤一声惊呼。

刚才转身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从阶梯上踩了空，好在苏宓眼疾手快，及时揽住了她的腰。

骆彤受了惊还没缓过劲儿，不停地拍着胸口，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前面的人纷纷驻足回头看着她。

“没事吧。”顾况赶忙从队伍的最前面赶来。

“没事，没事，”苏宓笑了笑，替骆彤回答了，“顾院正，你们先走吧，我们俩走在后面就行了。”

顾况眼神还含着担忧，他也不想今天的学试出什么岔子。

“那行，玊准你就在后面扶着点，千万别落下了。”

“得嘞！”

终于，顾况嘱咐完有奔到队伍最前方，大家重新整顿继续前进。

“骆彤，你还好吧。”

苏宓盯着骆彤左右瞅了瞅，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啥事都没有，我刚刚就是猛地一滑吓到了，没伤也没崴脚。”

骆彤刚刚差点摔倒，好在苏宓及时搂住。这凌云台甚是陡峭，若是跌倒了滚下去可就坏了。

苏宓点点头，肃然地说：“你可当心点儿，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下次你摔了我可再也不管你了。”

明明是一副责怪的口吻，不过一听就知道她们之间的交情。

骆彤心里知道，自家小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比谁都软。

俩人继续走着，跟前面的队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总之前方人马还在视线里。

看到远处山上的旗幡，估摸着皇族的人早就到了山顶了，现在俩人走在队伍的最后，反而落得自在。

俩人性格欢脱，聊得畅快，倒是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人。

突然后方响起一道冷淡无情的声音——“咱们快些吧，想必大家都到了。”

苏宓不禁缓缓转动身子，一把打开的纸扇在手上轻摇，两位男子的身影落入她的美眸。

微微吃一惊，捏着扇柄的手一紧，脸上很快就挂起了笑意，笑得很是和煦温润，恰似春日里的万千美景俱荡漾在眼前。

骆彤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苏宓这般笑过。

对面的人，既是惊喜，又是满怀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