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宁轲的疑问，傅彻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真的还在人世，”傅彻低着头，深思了许久，沉吟道，“刘玄佐大人的下场你应当知道。”

真的？难道傅彻这么多年也曾经认为宁轲没有死去？

至于羲和后人的下场，宁轲自然知道，踏入京都的第一天，就看到刘玄佐惨死后的悲剧。

“如果现在让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应该知道你的下场。”一道磁性的声音，那男人狭长凤眼微挑，气质优雅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所以呢？韩王殿下是要送我步入刘院首的后尘。”

宁轲半挑着眉问道，她倒没有被他的这句话吓到，傅彻今晚的所为，让她相信，他们俩人之间，至少不会成为敌人。

傅显摇摇头，否认道：“我如果这样想，就没必要来找你了。”

转而又说了一句，“以你我现在的处境，最适合结盟了。”

“哦？何以见得？”宁轲挑了挑眉，眼神微动。

“太子身居京都多年，党羽遍天，林峥、楚缺一干人等都是他的肱骨之臣，还有岑颐等老派功臣，你是他身边的新人，怎么可能轻易得到他的信任。”

宁轲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转而轻笑着说道：“只是，韩王殿下流放西北、西南多年，一向不干预朝政，更不关心争夺皇权一事，如今怎么变了？”

傅彻抬起头看着她，低沉的声音道：“你明知故问。”

宁轲轻笑一声，她显然是故意问了一句废话。

在这皇权争夺的大梁王朝，从来都不是想要置身事外就可以做到的。

傅彻本无夺权之心，一直韬光养晦，远离京都，原本以为可以以此明哲保身。

但是，茶马案一出，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宁轲突然有些同情傅彻。

即便战功赫赫，喋血沙场又如何？

即便政绩卓著，人人称道又如何？

梁帝对于这个儿子一直置若罔闻，从来没有丝毫关爱，更别谈偏爱了。

然而，一旦有坏事牵扯上身，梁帝就盯上这位向来低调的皇长子了。

老梁帝既然搞出一场赛马，显然已经知道了茶马走私一案。

此案一出，加之傅彻驻守南境多年，若是他说自己不知道茶马走私一事，那梁帝便会认为他是玩忽职守，有辱使命，必然要怀疑他的能力。

若说他知道这件事……

他怎么能说自己知道呢，若是早就知道却不上报，这又是关乎忠心的大事。

真是个可怜的皇长子啊！爹不疼娘不爱的。

宁轲心里这样想着，又暗自否定了这一句，“爹不疼”是真，至于“娘不爱”，傅彻的生母萧贵妃早就仙逝，哪里来的娘呢？

这场波云诡谲的剧变，真的是要将每一个人卷入其中，活不下的，粉身碎骨，活下去的，满身伤痕。

“你考虑的如何？”

二人相对沉默良久，傅彻打断了长久的安静。

“你既然已有此心，为何要来与我为盟，区区正七品太子洗马，韩王殿下真是高看我了。”

“你是文试状元，惊才绝艳，宁轲，你未免太低估你自己了。”

“那你又为何觉得我会答应你呢？”

傅彻优雅地半挑着眉头凝视着宁轲，“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没有。”

太子、怀王早就根植朝廷，他们的身边压根不缺谋臣，何况，用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臣，自然要比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要好。

卫王傅渊，宁轲曾在恨玉馆见过一回，那人显然志不在朝廷，饮酒玩园，虽然是个有趣之人，但是夺权，那还是算了吧。

至于昭王傅晔，此人向来不受重视，听说他的生母至今成谜，况且在朝中也只谋了个兰台编修的职务，说是皇子，倒不如个亲王，宁轲对他也没兴趣。

还有一位便是穆王傅辞，他是傅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年岁尚轻，论资历、论战功、论城府，自然都比不上曾经率领十万铁骑血洗西北的傅彻。

如此想来，韩王殿下竟成了自己唯一的人选，也是最佳人选。

宁轲虽然对于傅彻的突然到访感到惊异，但是，此次来京，一开始想要联络的对象，就是傅彻。

傅彻来找她有他的理由，她自然也有她的原因，只是现在还不想明说罢了。

傅彻听到宁轲的回答，显然很满意，凝视着宁轲，一字一句说道：“那既然这样，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宁轲眼底带着微痛，认真地说道：“韩王殿下，我相信无底深渊，也可以前程万里。我和你一样，除了成功，别无选择。”

“我果然没看错你，宁轲，你堪当大任。”

“那江山帝位都归了你，我总不能捞不到一点好处吧。”

宁轲声音冷冷地，完全把二人的结盟当作一场博弈，这场博弈，不谈感情，只关乎利益。

“你就这么肯定我可以。”听到宁轲提起的“江山帝位”，傅彻有一点意动。

“你肯定可以，我非常期待。”宁轲非常肯定，她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才踏入京都的，她想，傅彻也一样。

傅彻轻笑一声道：“希望我们都能得到真正想要的。”

二人相谈甚欢，对于夺嫡一事势在必得。

宁轲用意深沉，缓缓说道：“韩王殿下，若是您已有夺嫡之心，我想，有一人她是不可不知此事的。”

傅彻微微偏过头，眼眸微缩，显然不知道自己在朝中还有一人可以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