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苑不知走了多久,昔日挺拔的身形有些疲软,她骑在马上拂去滑落的汗珠,又看了一遍解药是否还在,随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如今已在皇城外,在过半个时辰便能将解药带回,她用力夹紧马背,“驾!”
只见一阵尘嚣扬起,马背上的女子长发高高束起,随风飘洒。
金色的琉璃瓦映着参天古木,朱红鎏金的大门在晨日下熠熠生辉,蛟龙殿内,金碧辉煌,偌大的殿内浓药味弥漫,白玉床上盖着雪域狐绒金丝被的男子虚胖无力,通体发黑。糜毒从肺腑每日侵身一寸,如今算来已有月余,若再无解药,届时糜毒便会腐烂全身。
白玉床边坐着一个气质高贵的妇人,浅黄色的华服暗香盈袖,她青丝绾起随意的簪了一只凤钗,白皙的额角散乱的搭着几根碎发,杏仁似的眼眸下一片黛色,正是召南王后荣姝。
她端坐在完颜烈床前,如葱尖的手指抚着额角,一脸阴郁,“来人,把王上的药端来。”
“是。”
一旁候着的婢女盈盈走了出去,正好与持药回来风尘仆仆的夏苑擦肩而过。
夏苑许是没注意到那婢女是蛟龙殿的人,径直走进了蛟龙殿,远远的便看到锦衣华贵的荣姝,走上前去一拜,“属下参见王后。”
荣姝见夏苑回来,又见她衣冠凌乱,便猜到这一路的艰难,收起阴郁转过身来一脸慈祥道:“可还顺利?”
“回王后,一切…一切顺利。”
看着荣姝满脸憔悴又强装坚毅的样子,她该怎么跟王后说完颜舜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呢?
“那便好。”荣姝欣慰一笑,向门口眺望,又道:“怎么不见舜华,这一路你们应该吃了许多苦头吧。”
“主上她…”
夏苑欲言又止,呆立在原地。
见夏苑如此模样,荣姝便觉得不妙,气血涌上心头站了起来,“舜华她怎么了?”
荣姝本就心神憔悴,突然站了起来顿时便头脑晕沉,几欲倒下。夏苑看着荣姝摇摇欲坠的身形,连忙上前搀扶着她坐下,语气柔和,“王后放心,主上没事,只是现在还有未了的事情,暂时回不来。”
夏苑为了不让荣姝看出端倪,便说起了正事,“王后,这是我和主上从鬼域带回来的解药,还请快些让王上服下。”说罢,她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低头双手奉上。
荣姝接过瓷瓶恰巧看见了瓶底醒目的“鬼域”二字,心下一紧,出神片刻,“这便是解糜毒的药?”
“是。”夏苑低着头,没有看到荣姝出神的异样,不分日夜的赶路让她疲软不堪,此刻竟也昏昏欲睡。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荣姝待下人一向宽容,况且是为召南王室出生入死的夏苑,夏苑一身轻便黑衣,走到门口时,荣姝才想起还有一事忘了交代,便道:“等一下。”
闻言,夏苑驻足转身,那双眸子没有一丝幽怨,反倒是如寒潭之水一般波澜不惊。
“不必行礼,过几日让舜华来见我,最迟三日,我有要事与她商议,回去吧。”
荣姝说的干净利落,让夏苑没有置喙的余地,只得幽幽答道:“是。”
待夏苑走后,荣姝转过身子细如葱尖的手拖着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褐色药丸,忽然一个稚嫩的男声打断她的动作,“母后。”
荣姝动作一顿循声看向那个男孩,她目光和蔼,优雅启唇,“泽儿,快到你父王身边来。”
“母后这是在干什么?”
完颜泽明眸如一池清水看着荣姝手中拿的药丸,只见荣姝动作优雅轻轻掰开完颜烈发黑的嘴唇,顺势将药丸放了进去,对着完颜泽轻柔说道:“去倒杯水来。”
“好。”
虽然不母后在干什么,但她一定是在救父王,母后经常对自己说父王病重召南国势不稳,须得让父王早日好起来,不然这一切就该落在自己头上……
不知不觉他已然斟好一盏茶端至荣姝面前,“母后…”
荣姝对他微微点头,接过茶水灌入完颜烈嘴中,不多时,只见完颜烈胸口剧烈起伏,似是万般痛苦。
许是被完颜烈的模样惊吓着了,完颜泽白嫩的脸庞惨白如纸,惊慌的看向荣姝,荣姝像是早有预料般波澜不惊,淡然的看着完颜烈。
“母后…父王他…”
荣姝一把揽过受惊的儿子,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柔声安慰,“只是毒素在你父王体内聚集,待会儿就无事了。”
完颜泽见他父王面目狰狞,浑身抽搐痛苦不堪,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便将头扭至一旁。
“泽儿,把头转过来。”
素来温柔娴雅的荣姝此刻一脸冷漠,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完颜泽有些抗拒但还是转过来了头,只见荣姝从袖中缓缓拿出一把匕首,这一举动让完颜泽很是吃惊。
“泽儿,我要你看着,你父王今日所受之苦,皆是因你而起,今日过后,我要你向你父王请缨,成为召南的世子。”
说罢,荣姝竟举起匕首狠狠的向完颜烈胸口刺去,动作迅猛狠戾,杀伐果断,怎么也不是完颜泽认知里的母后,他惊呆了,腿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母后,你……”
完颜烈胸口瞬间被划开一道细长的口子,不深不浅,虽不伤及心脉却也殃及皮肉,伤口汩汩流出暗黑的鲜血,荣姝嘴角挂着不同寻常阴郁的笑容,“这糜毒便是这般解的,你可心安了?”
只见完颜烈恢复平静,通体的暗黑逐渐褪去,肤色也逐渐变为常人。完颜泽意识到自己竟误会了母亲,面色羞愧,当即跪下,不言不语。
荣姝摇摇晃晃的走去扶起他,平静说道:“好儿子,我们不能在等了,你必须马上成为世子,东宫不能无主。”
完颜泽白嫩的脸庞满是疑惑,他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他不懂王权世故,更朝政的风云诡谲。他只知道一朝入主东宫,面临他的是无限的束缚和无尽的勾心斗角,他只想和阿姐一般来去自由,叱咤江湖。
“为什么?母亲,大哥也可以,为什么偏偏让我做世子?”
见完颜泽满脸不愿,又听他语气中的推脱之意,荣姝神色激动,摇着他的肩膀,“为什么?就凭你是召南王嫡子,就凭完颜归是给你父王下毒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