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曦并未受伤的事只有几人知晓,事关重大,即便是桑嬷嬷也不能漏了痕迹。
好在想要瞒过桑嬷嬷并不难,府中都是孟曦自己的人,即便知道些什么,也不会与宫中之人乱说。
这便是孟曦出宫建府早的好处,至少府中上下皆是自己的人,不用担心被各方奸细轻易将消息探了去。
宫中人多眼杂,倒是不如自己在外建府行事方便。
所以当桑嬷嬷看到如同外界传言那般、身体十分虚弱的孟曦时,桑嬷嬷的确惊了一惊。实在难以想象,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叮嘱好生侍候大人的孟曦,如今却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了无生气。
更何况,孟曦行事一向稳妥,从未受过这般重伤。
一时间,桑嬷嬷脸上表情沉重了许多。
送走桑嬷嬷后,医守们倒是尽职尽守地安心为孟曦“治伤”。而后,昏垣便再次被传进了宫中,只是这一次不像上次那般简单。
这一次,孟韫灵心中怒急,将昏垣训斥了一番,本想严惩他的不尽职,但昏垣进宫后认错态度分外诚恳,孟韫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挥了挥手,将人赶走,只轻轻罚了他禁足一月。
在这一月中,反省思过。
至于孟曦,自然也在府中“好生”将养着。
而作为嫌疑犯的李锴与郑铭,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现如今正在忍受心中的恐惧,在不见天日的暗牢中苦想对策。
孟曦也没有折磨他们许久,两人在暗牢中关了三日,便见到了昏垣。
这几日,李锴算是想清楚了,这一切都是一个计!引他们入局的计!
可是,却又苦于没有证据,更何况如今他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就连被关进来了几日也难以看出,只能根据送饭的次数暗自揣测。
如今见了昏垣,李锴早就没有了当初盛气凌人的气势,昏垣令人打开牢门,清隽的身姿与这脏乱不堪的暗牢相较,反而让人觉得他的出现十分不和谐。
李锴眼也未抬,坐在草席之上,没什么反应。
几日的暗牢生活让他十分狼狈,发丝凌乱,衣物也脏污不堪,身上隐隐传来一丝难闻的气味。
昏垣像是没发现二人身处暗牢中一般,直径坐在李锴正对面,外面的人端来茶水放置桌上。
昏垣像与朋友品茶一般,为李锴斟了一杯茶,脸上仍是一派君子模样,嘴边带着温润的笑意:“李司马不妨尝尝这茶。”
李锴这几日关在这里,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即便心中知道这是孟曦设下的计,却也没有办法。
一开始他还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现如今……
他没推迟,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如今已成为阶下囚,他又还能做些什么呢?反而是他们,或许要做些什么,且他心中笃定,他们不会杀他。
入口涩苦,仅是一口,涩意也久久未散,只是……将茶杯放在鼻翼之下,竟是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可惜了这好茶……
“茶是好茶,只是制茶手法却是欠缺了些。”昏垣微抿了一口,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下人们取用的是普通井水,若是用雪水泡散,味道便不似这般。”
李锴沉默以对,他这人其他的爱好没有,却是爱极了品茶,昏垣说的,便是他心中所想。
昏垣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微笑道:“我竟忘了李司马乃是品茶高手,垣这般倒是班门弄斧了,李司马莫要笑话。”
李锴没接这茬,因为太久没说话,嗓子有些沙哑:“昏司马有什么要说的直说便是,不必试探了。”
昏垣闻言,故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有不解,他摇了摇头,含笑道:“李司马说的这是何意?你我二人同为司马,垣早知李司马爱茶,昨日得了这好茶,今日不过是找李司马叙叙旧罢了。”
“不过,这茶在下人手中倒是有些糟蹋了,好在我发现的早,这才留下了。”昏垣笑了笑,似乎意有所指。
李锴如何听不懂昏垣话中的含义,他也跟着笑了笑,嘶哑的嗓子在狭小的空间内有些刺耳:“昏司马说笑了,这茶该如何泡,不过是看泡茶的人心情罢了。”
昏垣放下茶杯,点了点头,似乎十分满意李锴这般态度。
“都说李司马是个聪明人,故此在那千山堂中十分受人尊敬,果然传言不虚。”
昏垣站起身来,背对李锴而立,身姿欣长:“李司马可知,少主如今身受重伤又昏迷不醒,又在案发现场发现了李司马的玉佩,这对李司马可是格外的不利。”
“清者自清,我不知道昏司马说的是什么。”李锴慢吞吞地又喝了一口茶,这茶虽苦,却十分提神。
他不理昏垣,但昏垣今日本就有目的而来,又岂是他能控制的?
“少主如今正在养伤,自然也相信李司马不是那等狠毒之徒。少主向来心软,李司马又是千山堂的大司马,想来是不会对你如何的。”
听到这里,李锴眉间倒是不由自主地微挑,心中倒是有些得意。谁知昏垣话锋一转,温润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知道,李司马是个聪明人,可是,你可又想过为何这么久了,你背后的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闻言,李锴喝茶的手一顿,本就不安内心再次赤裸裸地被剥开、一一展示在他面前,丝毫不容许他逃避。
当初他进来时,的确是不急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笃定却慢慢开始动摇,甚至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想法想将他淹没。
他甚至想,那些人会不会将所有过错趁着这次陷害,全部推给他,让他做这个替死鬼。
毕竟那事若是查出来,他们性命便再难保住。
“昏司马在说什么?什么背后之人?”李锴心中思绪万千,但脸上却不显半分,扯开嘴皮笑了笑,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
昏垣不着痕迹地仔细观察着,自然将他的所有表情看在眼里,见此他心中笑了笑,继续说道:“既如此,那垣不便打扰了。”
说完,昏垣提步出去,行至一半,他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李锴,十分客气地笑道:
“少主已在调查刺杀之事,或许还需委屈李司马在此地待上几日。当然若是李司马遇到什么难题,也可以来找少主。”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一脸沉思地李锴。
李锴想了片刻,也没想清楚昏垣此番来意为何,看他的模样,不像是审讯,倒是给他指路来了。
他们要他投诚。
难不成,那人当真要让自己成为那替死鬼?若是自己出去了,又该如何?
不不不,不可能,李锴你可不能中了他们的离间计,万万不能自乱阵脚。他转念一想,可若是……
李锴坐在草席之上,心中反复与自己挣扎,身子却许久未动,像个已经入定的僧人。
显然,方才昏垣的话,已经在不经意间,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