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眷们都在御花园设宴,唯独常安公主素喜静,大大小小的聚会避之不及。所以她只好在坐席旁煮酒烹茶,手中把玩着皇上的三只宠猫,看她无聊,我便过去找她凑凑热闹。之所以让她照顾猫儿,是因为她和皇上皆是嗜猫如命的性格。而且皇帝对她母亲的死心怀有愧,所以十分宠爱她。
也是,她性情清冷,模样又极像生母曹端妃,一般都是我去找她下棋,从不见她主动找过谁。依稀想起好像有一次,她来主动找我…
因为东宫里数十只猫咪都是她负责喂养,去年仲夏还整天拉着我一起找失踪的小猫,我们俩和几个小宫女活活黑了一圈。
看着她侧脸清澈依旧,眼下却多了几道青黑,我居然也感伤起来。
公主尚且为自己的前路担忧,更何况我是冒牌的郡主,还私学禁术?今后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万一云束同我说的三分真七分假呢?还是我今后自己去探个究竟吧,且不信云束这个疯子了,逍遥快活岂不乐哉!
此刻皇子们和众京都的亲王都在乾坤宫设宴,歌舞笙箫,美女如云,屡屡不绝地从后殿涌来一批批看起来五光十色的才伎们。我的形容仿佛不太恰当,除了声色之外当然也有些比诗作赋品酒尝新之类的雅兴环节。我是怎么知道的?御花园里的娘娘们还在那儿等着皇上宴会结束来,时不时派人打探乾坤宫的消息,顺便就都知道了。场面一度死寂,幸亏有沈贵妃省亲时珍藏的槐花酒助兴,我呢,便悄悄离席,闲来无事去顺来一壶。
到手之后我好不容易开了坛,不知道的还以为槐花飘香千里,第一次偷酒喝便三生有幸得如此佳酿。
“站住,浮优郡主,我家娘娘请您移步御花园。”碧文久违地对我恭敬了起来。
看来一直在找我呢,如完厕,那么接下来就听她的话移步御花园。
天哪,皇上在场,太子、后土、载圳也都在,皇后娘娘是多恨我?不对,我不至于让皇后冒着险借陛下的手来弄死我?皇后这只老妖婆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呢?
我刚到席,灵璧一脸忧虑地盯着我:“郡主,大事不好了,陛下的一只宠猫不见了!”
我向她望了望悄悄说道:“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偷的。”
昆兰倒是着急:“不过,皇上在气头上,郡主千万别说错话。”
“人到齐了?”皇后娘娘顿了顿,“是这样,皇上的斑儿不见了,不知道各位最后谁瞧见了它?”
四下死寂一般,无人敢应,皇后只是草草地派人去寻。今日特殊,皇上的三只宠猫都是由常安公主照看的,这斑儿又是皇上最喜爱的猫儿之一,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阿瑛起码会失去皇上的信任。不仅如此我与阿瑛同照看一段时辰,再这样下去我也脱不了干系。
我与阿瑛正好对视着,彼此心照不宣。
“父皇,是常安照看不力。不过斑儿是吉猫,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陛下、皇后娘娘,不全是常安公主的错,是我与公主一同照看的。”说着我和阿瑛齐刷刷地向皇帝老儿跪了下来,然后我继续说,“除夕夜热闹非凡人来往不断,再者说,宫里上上下下谁不认识斑儿?在如此重大的日子里掳走斑儿,不排除被有心之人利用的可能。”
这段话先说者先安,暂时算是把屎盆子扔出去了。
皇上无可奈何道:“浮优啊,有是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朕的斑儿还是在你们手里丢的啊。”看来皇上也想借此弄我。史官面前,这皇上装做一副整日爱惜生灵长吁短叹的嘴脸,背地里不知道多狠多无情。
“父皇,长姐和浮优表姐她们也是无心之失。”载圳离席跪了出来。我太感动了,他很久没称呼我表姐了。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向不出风头的三皇子后土也为我说话了。
“是啊,四弟说的没错,而且她们会找回斑儿来将功补过的。对吧?”说完这话他居然冲我笑了一笑,眼神还带着可怜、鼓励,更重要的是得意。他可真会挑时候,对哦,他为什么对我笑呢,是不是我之前刺激到他?想着想着,都忘了和阿瑛要点头回应。
烟火照常燃起,扬升爆裂,再到彻底的挥洒,宫阙只在一支烟花腾空的那一刻间映照得发亮,砖瓦呈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七彩斑斓。妃嫔皇族,东宫西宫,宫女太监们都在仰着面,享受着片刻的惊叹。
事实证明一支支烟花就能让人暂时忘掉猫与危机,权力和宠爱,诡计和绊脚石。这时,灵璧看到烟花时也会惊喜地抓住我的手叫我快看,皇上也会和皇后一起挽着手,我的阿瑛又出现了原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若时间在这一刻停留得再久一点该多好……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斑儿它出现了。
当所有人以为万事大吉,我和阿瑛正想舒一口气时,它忽然一个猛扑,扑向了怀孕五个月的张德妃,往德妃的肚子上一阵踢咬。几个反应灵敏的太监弄走了斑儿,还找来了铁笼子。宴席混乱不堪,我们几个孩子被挤到了后面,也不知道德妃的情况。
“浮优,我觉得事有蹊跷,斑儿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这样?”常安公主应该察觉到了,这是一串连环计。
载圳在一旁偷笑着嘀咕:“该不会是发春了吧?话说斑儿是公是母?”
“大冬天的发春个头啊!”后土对这个俗不可耐的四弟真是无语,“我觉得时间好像被算计好了一样。你们小心点说话。”
怎么都让我说话小心点?因为我有把握才这么说的好吧,气死个好人!
后来我们还是跟着去德妃被医治的交泰殿里。
沈知宁太医诊疗半天终于发话了:“陛下,德妃胎气初不稳,不过经臣以灯芯草针灸,现在与腹中胎儿已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朕准你说下去!”
“只是这皮外伤不容小觑,轻则肌肤瘙痒,重者过敏久久难愈。”
万幸的是沈太医说是母子安康,不然事情确实闹大了。
“皇上,您怎么处置那孽畜?”昭贵妃一向看不惯那猫,谁让斑儿是她之前的对手阎贵妃送的呢。说起阎贵妃,生下的皇子四岁便夭折,然后不明不白地郁郁而终了。
“斑儿在朕调教下自然生性乖顺,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来?沈知宁,你好好看看斑儿出什么问题了?”
没想到申太医还兼职做兽医,他麻利灌给斑儿两口安眠的汤药,然后左观察右观察,动作十分熟练。“陛下的宠猫是中了罂粟之毒,才使其突然暴戾而伤德妃娘娘。”
“罂粟之毒?宫里除了太医院的人,谁还会制毒呢?”皇后仿佛不解。
碧文在一旁假装在对皇后咬耳朵说:“娘娘,听说,浮优郡主身边有个制毒高手,郡主也习得一二。”这女人假装说悄悄话还让陛下听到,耳聪目明的我早早等她说这句了。
云束还是被带到了殿上,说:“陛下,请听臣一言,沐府人人识香,郡主作为沐府后人自然要学的,但制毒和制香是两码事。伤害龙嗣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臣和郡主是万万不敢做的。”
“皇后,既然是在后宫出的事,朕就不好管了,你觉得呢?”
我顺势委屈地添一句:“陛下和皇后娘娘要是不信云束,大可以去建翎宫搜上一搜。”
皇上迟迟不发话,他大概也看出来这是一重重戏了。
“浮优,假如真的与你们无关,本宫自然会给你一个清白。此事就发生在刚刚,做手脚之人身上一定残余着用毒的痕迹。”
“皇后娘娘,放斑儿出笼一试便知。”忘了谁人说了这句。
斑儿往日乖巧可人,如今凶神利齿人人避之不及。谁都知道,一旦引得斑儿扑向自己,势必逃不了这趟浑水。我瞪大双眼,屏息以待,等着那关键的一步,所有人,不论是敌是友,是善是恶,都在等着那一刻。
当太监们周遭走一圈的时候,斑儿挣脱开来径直跑去撕咬碧文,扑倒她之后如猛兽般咬走她的香囊。
我相信,一切虚伪总是带有使人远离的腐蚀感,所以我讨厌这里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皇后这么贪心,这一招妙就秒在一旦得逞,我会彻底连滚带爬地丢出紫禁城,常安永远失去宠爱嫁出皇城,张德妃失去孩子,昭贵妃失去左膀右臂,方寸大乱之后绝对赢不了皇后。
然而,我悄悄与云束做好了应对的万全之策。那日偷听到灵璧与坤宁宫人的对话,我猜到皇后应该会拿我寝宫里的坛坛罐罐说事,云束于是把不利的东西事先藏于暗格。
反正我没有皇后的一点情报,只好随机应变了。后来就是今天早上出门时发现新冠服上的香味不对,灵璧说是染了暖炉的炭火味,说着还要给我拿去除味。
我从小识香辨香,罂粟在大理简直是很常见的东西了,傻孩子,撒在我衣服上我怎会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