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六岁，阿姐十七岁。

正值束发之年。阿姐跟我说想要替我定门亲事。

生辰那日，阿姐亲手用上等的绸缎做成发圈，一大早亲自替我梳头，结发，带上发簪。

阿姐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副画像，跟我说道：“墨儿，你如今年满十六，可以考虑亲事了。李家大小姐知书达理，慧智兰心，对你颇有好感。你看...”

阿姐将画展开，画上的女子秀雅绝俗，双目含笑，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女子。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

“阿姐，我还小呢，不想考虑这事，我还想多陪陪阿姐。”

阿姐掩嘴一笑，揶揄我是不是害羞了。

“阿姐，墨儿现在真的没有心情考虑这种事情，还望阿姐替我谢绝李大小姐的抬爱，长姐尚未婚配，做弟弟的怎能先娶妻。”

阿姐听过后耸了耸肩，只好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待阿姐离开后，我眼神渐渐暗了下去，阿姐一直把我当作弟弟，可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已不把阿姐当作阿姐了。

阿姐，我该怎么办.....

那年我十七，阿姐十八。

阿姐带我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民间庙会，那晚阿姐买了两个面具，她说庙会开办那几晚男女可不必太忌讳，戴上面具后若得有缘，二人心心相惜，便可以认定彼此就是对方的良人。

“很多人都是在上元节和今天的庙会寻得的良人，阿姐替你戴上，指不定我家墨儿啊，今日就遇见他的姑娘了呢。”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姐就跑到了人群中，朝我挥了挥手：“墨儿，......”

满天烟火在空中绽放，流光溢彩，引得百姓欢呼声高涨，阿姐的声音也埋没在了人群中，我看着她的口型。

她对我说，别再念着阿姐了。

我不知阿姐说的念，是思念的念，还是慕恋的恋。

我无从所知，一直微笑着看着她。阿姐眼里映着绚烂的烟火，光芒星星点点，一闪一闪。

那年我十八，阿姐十九。

“墨儿，这是徐洛，徐公子。”阿姐时隔半年回来后，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介绍徐洛。

徐洛是阿姐去陈国谈生意时结识的朋友，可他看阿姐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阿姐满脸娇羞，私下里偷偷问我：“墨儿，你觉得徐公子如何？”

我一时僵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她，阿姐嘟起嘴，略带失望：“怎么了，墨儿不喜欢他么？我还以为墨儿会接受徐洛的呢。”

徐公子在府上停留的几日里，我仿佛丢了魂魄般，一直将自己锁在屋内，那时陈家公子上门提亲时，因为我知道阿姐对陈公子无意，我就算生气也无所畏惧。

可徐公子不一样。

徐公子在生意上如鱼得水，运筹帷幄，可以帮到阿姐不少，又气质温和，潇洒自如，阿姐跟徐公子在陈国相处了半年，他们之间透露的情愫让我第一次如此害怕。

某日在池边，我遇到了徐公子，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的呢，我正欲离开，他先开口道：“听闻叶公子和小楚并非亲生姐弟？”

小楚，多么刺耳的称呼。

“是，我幼年便没了双亲，是阿姐将我带回叶家，护我长大。”

“这样，小楚一直将叶公子视为自己的亲生弟弟般，在下听了这个消息之后都感到十分惊讶，能认识这般善良单纯的姑娘，确实是在下的荣幸。实不相瞒，自从第一眼见到小楚，我便觉得，她就是我要的人。”

我捏紧了藏在袖里的拳头，生怕自己一没控制住，又惹得阿姐生气。

“长安城里爱慕阿姐的不少公子都没谁有本事娶走她，徐公子若是想娶我阿姐，也得看我叶墨书同不同意！”

徐公子将我的失态看在眼里，我却没有在意那么多，他就是故意在我面前说这番话，为的不就是我这种反应么？

他淡淡一笑，下巴微抬，仿佛俯视着一个龌龊不堪的我：“叶公子还是记住一个事实较好，你是小楚的弟弟，这个枷锁在世人眼里，在小楚心里，是永远摘不掉的。”

那年我十九，阿姐二十。

“墨儿，我打算跟徐公子成亲。”

阿姐面带红晕，将我拉至前厅坐下，缓缓对我说。

握住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开水洒在我手上，烫到的地方发红了，我却一丝丝感觉都没有，依旧保持着平静的态度。

可当晚我便疯了般闯入阿姐屋内，我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我做不到放手，我不能让阿姐嫁给徐洛，阿姐显然一惊，不明所以地望着完全崩溃了的我。

“啊——墨儿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阿姐在我怀里挣扎着，她越是用力越是被我禁锢得更紧：“阿姐，你为什么要跟徐洛成亲，你爱他吗？”

阿姐身体一颤，过了几秒才说：“先不要说这些，墨儿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你告诉我，你是因为爱他所以要嫁给他对吗？回答我！”

我想我那时的模样定是狼狈不堪的，两手抓着阿姐削瘦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姐，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我害怕又期待着阿姐的回答。

只要阿姐说不是，只要阿姐说她不爱他，我就算是毁了那徐家毁了徐洛我也不会让我阿姐嫁过去！

可是阿姐却红了眼睛，淡定且坚定，一字一句道：“是，我爱他，早在一年半以前第一次见他，我就爱上了他，那时我就认定了，我叶楚晗非他不嫁。”

“哈哈，哈哈！”我仿佛得了失心疯，狂笑不止，我第一次对我爱的阿姐放了狠话：“好一个非他不嫁！叶楚晗，你若是真如愿嫁给了徐洛，我必定会亲手杀了他！就算被你恨着，我也要亲手杀了他！”

我小心翼翼地低头捂住阿姐冰冷的双手，将它们放置我胸口。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比阿姐高了一个半脑袋，阿姐像是受了惊的野兔，定定地望着我。

我冷静了下来，放柔了声音，生怕吓着了她。

“阿姐，我喜欢阿姐啊。我爱着阿姐，十多年了，我爱着阿姐十多年了。”

阿姐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恶心的事，瞪大了发红的双眼，豆大滴的眼泪掉落在她的衣襟上，晃着头嘶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疯了，你疯了，你已经疯了！”

我紧紧地将阿姐抱在我怀里，将她的脑袋埋进我胸口内，阿姐一边用力推弄着我，一边低声抽泣，渐渐地哭声变得撕心裂肺。

那夜阿姐将我关在门外，她的哭泣声渐渐嘶哑，我就靠在她门外，一直守着她，不愿离去，直至昏倒在地。

第二日我模仿阿姐的笔迹，给徐洛写了一封信，大概内容就是让徐洛放下并死心，自己对不住他，但绝不会嫁给他。

以前为了同阿姐亲近些，我一直瞒着阿姐的能力，自那以后，我将阿姐关在府上，哪儿也不让她去，我想，等过一段时间阿姐忘了徐洛，也许一切就会好了。

我这么多年表面上没什么作为，病恹恹的提不起劲，暗地里我早就招兵买马，并收了不少商贾之家。因此就算没了阿姐的打理，叶家照样运营得很好。

我的经商能力比阿姐要强，手段也比阿姐更残酷。

徐洛收到信便马不停蹄地连夜赶来，想要亲眼见阿姐，可每次都被我拒之门外，以阿姐的意思。后来他被我逼得没有办法，回了陈国，再也没有到府上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