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的是一个躺在床上故做坚强的母亲，井水边一个豆蔻少女正在奋力地帮别人洗衣，厨房里是一个白净少年熬粥煮药。

他看到地面很干净，除了少年有些腼腆外，谢江月和母亲不卑不亢。他以为谢江月会拒绝他的帮助，但是她没有，十分自然地收下了他送来的银钱，还请求他看能不能帮自己找个活计。

孟无戎本来打算让谢江月到将军府做事，可谢江月不愿意没入贱籍。后来还是许夫人托了幼济院的院长，介绍谢江月到幼济院给一个大夫打下手。

享受柳岸斜风的谢江月被忽然听到一阵‘嘎--嘎’的哀鸣，睁眼看到一直孤雁竟然奋不顾身地撞到离他们面前不远处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她赶紧跑到石头边，把大雁抱在怀里想帮它检查一下伤口，大雁呜咽了一声死去，眼角似乎有遗憾的泪水。

她抬起头看到始作俑者-孟无戎，这个南风一般的少年脸上写满了兴奋，谢江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岸边也躺着一只被箭射穿的雁。

大雁对感情一向忠贞，对配偶至死不渝。若是其中一只死去，另外一直就会郁郁寡欢，孤独终老。可是今天这一只要比故事里的更刚烈些，或许它想到飞越万里层云，越过万仞高山，晨风暮雪，失去一生的挚爱，那么苟且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是想要送给你一对大雁，我想，我想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孟无戎看到佳人脸上微怒，也不似刚才那般狂放无忌，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眼神里写满了憧憬。

谢江月心里轻轻叹了一声，“我是明白的。”她怎么会不喜欢眼前的这个明亮少年呢。他有着干净纯真的长相，每次见到他都让人感受到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尤其是他那双满是清澈的双眼让她十分沉醉。

孟无戎见她答应，笑的裂开了嘴，露出两只小虎牙，“这一只也给你吧。”

在章国男女定情礼上总少不了大雁，可章国男儿以诗书为荣，无法射下天上翱翔的大雁，只得从商户手里买。孟无戎乃是京中有名的神箭手，他肯定是要亲手打下两只大雁送给心爱的女子。

“我们把它们埋了吧。”谢江月说着把大雁从他手里接过，跟另外一直放到一起。孟无戎见状赶紧从马背上拿了剑，两人合力在河边柳树下挖了一个坑，把雁埋在下面。

“我本来打算送你一对大雁，那我把这个给你吧，这是五年前父亲送给我的随身佩玉，我们兄弟三人每人都有一个。”

孟无戎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谢江月。

谢江月举起玉佩放到阳光下看，这是一个弯月型的玉佩，通体温润透亮。她仔细看发现上面有孟无戎三个字，又细细看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裂痕。

谢江月有些心疼，以镇北侯府的财力，送给儿子一个完美无瑕的佩玉也不是什么难事。谁让孟无戎是妾室生的呢。注定好东西都是哥哥的。

孟无戎见她陷入沉思，继续道：“八年前父亲大败右贤王，生擒右贤王一脉贵族数人，收货各种牛羊无数，以及王帐内各种大大小小西域珍奇。其中有一块上好的和田籽料，后来父亲把战利品入数交给今上，天家就把那块和田籽料让宫里的巧匠雕成三块月亮图案玉佩又赏给了父亲。”

孟无戎见她听得出奇，轻轻把她抱在怀里，继续道：“天家说既是月亮也是狼牙，父亲带部下星夜奔驰撕裂敌军，如同草原上的令人生畏的狼王。父亲就托匠人把我们兄弟三人的名字刻在上面，唯独我这一块是有瑕疵的。”

说着他故意停下来看着伏在他腿上的如水的女子。

“然后呢？”谢江月等了一会见他不往下说，有些急切问道。这是第一次孟无戎向她讲诉家里的事，以前即使有聊到也会被他一笔带过，她对镇北侯府一直很好奇。

孟无戎脸上有些小得意，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二哥本来打算要我这块，他说自己从小有腿疾，靠着侯府的面子才有了一个兵部侍郎的职位，每天做些誊写文书以及其他边角料的工作，相对大哥和三弟可以在战场上真刀真枪跟敌人厮杀，自己实在有愧孟家五代忠良的名声，所以那块有瑕的玉配他是最好的。”

孟无戎站起来，在四周摘着花，爽朗道：“父亲拒绝了二哥，把这块玉给了我。大娘子还责怪父亲偏颇，不应该把这块有瑕的玉给我，谁知父亲说‘万物都有裂痕，而这裂痕是光进来的地方。’那个时候我娘刚死，舅舅和小姨总是明里暗里撺掇我跟父亲多要些银钱，后来听到父亲这句话时，我才明白当时我有多狭隘。”

谢江月也感到自己的局促，镇北侯威名赫赫，扬名北境，提着脑袋才攒下如此家业，怎会故意跟一个庶子为难。更何况三年前侯府长子代父镇守边境，多次带领小部队对北戎进行闪电偷袭，使其不敢弯弓而抱怨，镇北侯才捋着胡子上告天家封他为侯府世子。

镇北侯曾说，侯府的家财皆为天家赏赐，皆为百姓之财，皆为战场上死伤数万无名姓的子弟换来，皆是四代战死沙场忠良祖上换来。若是世子未有军功，那这侯府直接还给天家，让天家把这爵位这万贯家财赏给有保家卫国之能人，孟家子孙不得舔着脸靠着祖宗荫庇过活。

孟无戎把编制好的一个花环套在谢江月头上，朗声道：“那天天家说，若是我将来上了战场，定能立下不世军功，那么他不介意给镇北侯府两个侯爵。”

“那你是为了这个爵位要上战场？”谢江月着急问道。今天孟无戎跟她说了太多的话，她心里隐隐不安。

“是，也不是。”孟无戎摇了摇头，“夺得军功荫庇子孙，这些都是祖上经历了多次的。这一次天家对北戎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袭击，若是我朝胜利，那么将会换的北境数百年的和平。我会跟着父亲和大哥一起上战场，为上京城的你们可以整夜安眠而战。”

孟无戎说这话时目光专注坚定的看着前方，颀长的身形展现出刚毅果断。他有些试探的看着谢江月，“你会不会怪我，刚跟你约好，就上了战场。”

“不会。我会等着你，你会在我的心里，在我的梦里。”谢江月坚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