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马车之后,雨小了很多,微微风簇浪,雨水散作满盘珠,落在马车顶上,发出阵阵声响。
朝禾听着雨声,想起小时候读到的诗“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那时她哪懂什么离愁别恨,由宋成陪着读书时满脑子都是后院的蝈蝈池塘的莲花。打小总觉得父母待她要更宠溺些,慢慢长大了也懂得了其中的原由。自己总归是不一样,靠着鲛族的异珠续命。那个鲛族宝物不是她的,是借,借的总要还。朝禾刚三岁一场大病袭来,母亲堵上母家的一切,进周王宫求天子。岂料当时,赶上了大周王世极力掩埋的闹剧。大周长公主素容与鲛族私通,有孕。先祖震怒,将鲛人灭族,留宝物异珠于公主之手。鲛族异珠,存于人体内,靠活人滋养,也可支撑人,二者相结合,人死珠出。一般幼女为佳。素荣因心仪之人离世,心中郁结,自缢殿中,众人皆称异珠下落不明,其实被嫡公主华荣蕴于朝禾身体内,以保其性命。自然,这是一笔交易,姬王后保了自己的女儿,也保了长公主的女儿。
如今,华荣公主被困关西,势弱,生死未知,保朝禾性命的异珠之事也被当今天子知晓。
朝禾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操控命运的感觉。朝禾十三,明白事理之后的每一天,似乎都在倒数,油尽灯枯,说不定就是来日。
想到这,她不禁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刚好落入与马车并排走的宋成耳中。
“朝公主怕吗?”
“宋大夫,书上都道,世间万物皆有命数,可我呢?”朝禾位高人尊,时常会收到些尚好的玉饰,那些顶好的东西都会放在刻着雕花的盒子里,玉饰越好,盒子越精致,在世人眼里玉是极珍贵的,谁会在意精致盒子的归宿。恍惚中,朝禾觉得自己像极了是装了玉饰的盒子。
“于国,殿下是身份尊贵的王室之后。于王,殿下是备受疼爱的女儿。于臣,殿下是朝之晨露,绯于心尖。公主的思想是属于自己的,情趣是属于自己的,心境亦是如此。对世人而言是独立特殊的存在,世人对你也是这样。”宋成愀然,拂了拂批着的蓑衣,接着说道,“有些事在这世上稀少难求,可并非没有。现在臣看着公主长大,每日更替的心境伴着湖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存矣,这份安适也是很多人所奢望的,殿下还有什么无法释怀的呢?”
说罢,宋成的脸上泛起笑意。朝禾愣了片刻,打开木窗,望着宋成,这样好看的眉眼她从小看到大,可它怎么就隐隐的埋着一丝愁苦呢?
“周演会来寻我吗?”
宋成转头看着朝禾,“公主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朝禾三岁那年靠鲛族异珠活了过来,那日阳光明媚,恍了朝禾的眼睛。顺昌殿的院落中种着周演喜欢的茶树,清风徐来,吹起一阵茶香,茶树微微起伏,漾起一片绿意。穿着翠色衣衫的小小孩童,站在绿波前,如同明媚阳光,也恍着朝禾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