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雷厉风行地在擦干净了血的大堂召集了全府二十七个婢女为白居不易举办了一次别开生面的选美大赛。不过东汉时期的选美大赛被服装束缚得太狠,导致选美这项特别活动失去了应有的乐趣,以致白居不易在看完前五个之后便有些提不起精神,最后在万花丛中选了个神似志玲姐姐的小妹子,草草终结了这趴。
选了之后他才从公孙瓒口中得知她便是方才去唤家丁来大堂的阿碧,记忆瞬间因此激发,回想起自己选中她的那一刻公孙瓒的反应确实有些“不太顺滑”,不免有些忐忑,小心地留意着公孙瓒的神色变化——没办法,古来为禁脔伤天害理、杀人灭族的狠人可太多了。可公孙瓒竟连喝一口水的功夫都没用就迅速恢复了一贯的豪爽与殷勤,一边笑着称赞白居不易眼光独到,一边叮嘱阿碧要尽心伺候这位贵客,实在是热情极了。白居不易想到自己一进门就要公孙瓒“忍痛割爱”,如今他真的做到了,真算得上是有求必应了。
拿人的手短,案也报了,美也选了,白居不易虽然不是很想当乡村教师但此刻也只能跟公孙瓒作别,乖乖回去教书以表谢意了。回到书馆,白居不易端详了这位志玲姐姐片刻,之后便开始跟她闲扯,本想借女神的温柔软语缓解一下心中失去孙馨怡所带来的失落,谁知志玲姐姐只会娇羞地回答些“是、并不尽然、奴婢不知”这样的初级词语,虽然颜值颇高,但灵气跟孙馨怡比起来可差远了,因此聊了三四句后白居不易便意兴阑珊,随便安排了个差事让她去办,自己则独自一人到学堂考虑今天要讲些什么去了。
正支颐望着窗外披雪的小树冥思苦想时,有个学生已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悄悄地在后排落了座,当他除下斜跨在背的猎弓不小心磕到身前的木几发出一声脆响,白居不易这才惊奇地发现座下多了一个人。
“带弓至此,所为何事?”白居不易不是公孙瓒,他虽疑惑不解但语气中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学生见白居不易并未愠怒便松了一口气,恭敬地回答道:“今日国府上下同赴东山围猎,未初始,申正止,我等学罢便要前去与诸君汇合,无暇回府取弓更衣,只得带弓前来,望先生恕罪!”
白居不易心念电转:“围猎……射箭……弓术……有了!”随即便开心地弹身坐起,再也不去想今日要讲些什么,只是胸有成竹地闭目静候着,等待所有学生来齐。
没过多久,学生们便陆续而来,虽然大多数人都背着弓,但一个个在看到白居不易已然坐在堂上后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显然都有些害怕受到这位威严的先生的责骂。
今天的学堂里除了一些细微的脚步声稍显既逝外再无别的声响,跟第一天上课前完全是两个样。许多来得稍晚的士子见到这情形干脆连弓都没从背上取下,就这么背着弓坐在木几后面,放在木几上的双手紧紧相扣,有的掌心都已开始冒出汗来,要知道此时窗外地上的雪还有半尺厚呢。
当沙沙的脚步声都消失了之后,白居不易便睁开了眼睛,单眼皮的他做这个动作其实没办法爆发出多么惊人的力量,但前排三四位士子还是被他这突然的一睁眼吓得周身微微一颤。
白居不易温和地笑了,他用目光扫过了每一位士子的眼睛,毫不躲闪地触碰到了他们的焦虑,随即朗声言道:“今日在下将就‘射’与诸位进行切磋。《礼记》有言,射者,仁之道也。子亦曾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孔子善射,孟子亦善射,我辈欲建立功业,焉能不射乎?”
话音刚落,学堂中便爆发出一阵足以掀翻屋顶的叫好声。
……
尽管在当天的围猎中书馆中的士子成绩最好的也只排在第五,但第二天“书馆先生乃养由基在世”的传闻还是传遍了整个昌黎城。白居不易午后在城中闲逛时听到了各种版本的传闻,有说书馆先生参加围猎一箭射死了一只吊睛白额虎的,还有说书馆先生在书馆教射箭时从百步外射透了大门上的一颗铆钉的,还有说书馆先生直接跟西部校尉比试弓术连赢了三局的,听到最后白居不易自己都被自己的传奇故事逗笑了,忍不住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白居不易啊白居不易,你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
第三天一早,白居不易刚走进学堂,西部校尉就带了一队手捧厚礼的奴仆来拜访他这位传说中的书馆先生。他身形魁梧,浓眉虬髯,但却是一身文官打扮,显得有些不太协调,身后跟着两排颔首低眉的干瘦家丁,手里捧着的物件也谈不上多么华贵,但这阵仗确实有点唬人,一路上肯定引发了不少驻足侧目与交头接耳。
白居不易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些个物件,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华而不实’到家了。”净是些表面看上去很体面,其实并不值钱的居家用品,体量惊人,价值微茫。
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诚惶诚恐地接待了这位领导。不得不说,在职场这些年,他这项技能还是修炼得挺到位。
两人一顿寒暄,极有层次感地渐渐融洽亲热起来。但实际上只要再过上六个小时白居不易就很难回想起他们说了些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了。如果这位地方大佬不是个NPC的话,他肯定也会和白居不易一样。有些话并没有什么实际含义,但人们就是要说,而且有时候还要说很久、反复说,作为管理学学士的白居不易一直很反感这些,而这也是他为什么显得有些孤僻的原因。
令白居不易赶到一丝欣慰的是,眼前这位的讲话还算有个中心思想,还不是个完全用来充人数的闲扯NPC。但奇怪的是这位辽东属国的最高领导人与白居不易会晤时只表达了“想要结交”的意愿,却没有半点招揽、拉拢的意思。“这有点瑕疵啊。东汉末年的地方实权人物不应该都开始准备壮大自己的势力了吗?!策划你有点不注意细节啊。”白居不易又在假装自己是总监或者评论员了。
闲聊了一炷香的功夫后,西部校尉客套地作别走了。综合全部的表现来看,白居不易感觉他纯粹就是这游戏在以情景化的方式来给他发放“名声奖励”。可转念一想,这确实也比一行容易被忽略的游戏提醒好,更有仪式感了。
将西部校尉送来的礼品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确实没什么值钱玩意后白居不易叫志玲姐姐将它们收好,自己则垂头丧气地坐在“工位”上等待着上班。
这也不难理解,没钱,上班哪儿能有劲。
依这个心情,他决定今天讲“数”。他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数学,看见就摇头那种,但六艺缺一不可,因此……“抱歉了各位,有我这老师,你们就别指望成为徐岳(汉末知名数学家)了。”白居不易皱着眉在心底向自己的学生们道歉,右手在案几上缓慢敲击着,节奏神似某曲哀乐。
那天书馆放学后,士子们刚走公孙瓒府上那位老仆便走进了学堂,告诉白居不易公孙瓒邀请他申时末到府上赴宴。
“赴宴?所为何事?”白居不易好不容易才从已低落到海平面以下的情绪中浮上来,好奇问道。他心想前两天才见了面,今天又喊吃饭,唱的哪出啊这是?
“回先生,今日之宴乃我家老爷特为先生而设,已遍邀属国上下官吏,专为先生接风洗尘。”老仆这回可是毕恭毕敬,完全没了先前的机狡与狎近,像变了个人似的。而且这回他并不是空手来的,手里还捧了两件熨帖精致的衣物,显然是给白居不易赴宴穿的晚礼服。
白居不易双眼顿时精光大作,不仅为这身东汉阿玛尼,也为想象中的那条星光大道。
……
日晷的影子与酉时刻线间只剩下一丝足以夹死蚊子的缝隙时,白居不易慢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公孙府的大门前,看样子他的出现及时地防止了等候在这里的独耳家丁因急火攻心而猝死倒地。
跟着眼前这只看见了香蕉树一般兴奋的小猴子往府中走去,没两步白居不易就听到了从大堂传来的喧闹声,那是鼎沸的人声,夹杂着丝竹奏鸣和歌舞声响,俨然大堂中现在开的是一场盛大的——化装舞会!
“可惜啊可惜……”白居不易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可惜这身行头妨碍了我大秀舞技……”随后便搂起裙子般的宽袍大袖,风流名士一般潇洒走进了公孙府的大堂。
随着他一步一步来到舞台的中央,大堂的分贝逐渐跌落近零。余光中身边原本正在热聊的官员属吏都随着他的到来将目光投了过来,有些甚至还微微躬身点头,恭敬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成为全场焦点的感觉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只能是——太棒了。白居不易此时虽然有些局促紧张,但内心却非常感到非常巴适,好像有源源不断的暖流汇入心室心房,使得整颗心都鼓胀了起来,全身上下都满溢着不可名状的力量。
“刘兄请上座!给先生斟酒!”公孙瓒面带笑容迎了上来,扬手爽朗言道。
“atte!不是舞会吗?怎么变酒会了?”白居不易看公孙瓒这架势,感觉自己好像乱入了个东北酒局,猛然抬起VR头盔一查昌黎县,顿时蒙了——
辽东属国,汉安帝时分辽东、辽西两郡地置,治昌黎县(今义县)。辖境相当今辽宁省西部大凌河中下游一带。
啊,也就是——锦州那旮旯……还真是个东北酒局啊!
“为先生驾临本属国共同举杯,刘兄,请!”公孙瓒坐在主位上挺身捧杯提议道。
座下众人纷纷扭身应和:“先生,请!”
“看来今夜势必有一番恶战呐……”白居不易微微挤了挤眉头,随即捧起案几上斟满酒的漆杯,恭敬地还礼一周后,仰脖将杯中物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