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公孙瓒这厮怎么想，我堂堂皇族后裔、当今天子的叔伯兄弟，是绝不可能投靠乌桓的……”白居不易心中默念，看了一眼公孙瓒后开口说：“山野村夫之名，足下曾闻，幸甚至哉。不知足下还有何指教？”

这话说得不甚客气，丘力居停顿了片刻后面带笑意地说道：“两位乃世间大才，在下仰慕已久。明日便于此土垠城外筑高台以候二位。”说罢便做了个“请”的手势，所有乌桓人虽然一个个仍面有怒色但还是遵令将路让了出来。

公孙瓒率领残部脚步沉重地走出东门，此时的他们看上去好像天刚刚塌了下来，压在了他们身上，压低了头颈，也压垮了肩背。走出东门后白居不易才发现原来城中的敌人还算少的。抬眼望去，人头攒动，密布的火把似乎已将大地全部点燃，燎原之火一直烧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公孙瓒一行人在人海中艰难地破浪前行——乌桓军并非纪律严明的部队，两旁时不时有好事者上前挑衅推搡，巴不得重启战端，将眼前这帮人生吞活剥了。搁在平时白居不易肯定是不愿意在游戏里受这种鸟气的，可今时显然不如往日，他只是低着头往前走，尽量让自己看不到那一张张欠揍的嘴脸。

“实在是丑脸太多了些，要去打的话手都要打肿……”白居不易小声嘟囔道。

一路无话，走了十来分钟这才逐渐远离这帮野蛮人。白居不易正回头看是否有人追来时，身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陌生得让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先生……今日……公孙瓒败矣。我知先生必不愿降那蛮夷，瓒亦无降意，然今日之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可不降……”

“何不杀出重围，回到涿县，再募兵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矣！”白居不易十分不解。对于他来说说，完全没有理由认怂，即使认怂，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公孙瓒转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部队，神色又多了一分凄苦，“将失其师，该当何罪？”

白居不易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种问题，先是吃惊了片刻，随后便转移话题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又何必过于自责？”

“今日丘力居既敢放我，必已定下计策擒我。此去往东，乃乌丸肆虐之辽西；往北尽是平川，非肋生双翼，无以逃脱追缉；往南……百二十里，便见沧海矣……”公孙瓒身体随着所说的方位不断转动着，但始终背对着刘备，这让声音听起来更远了。

听完公孙瓒的分析，白居不易自己的信心也只剩下了三分，但他还是不能就此放弃，“不试又怎知成败？”

“范增劝楚霸王之故事，汝焉能不知？”

是了，不是每个人都是曹操，这丘力居既然想做天下共主，那势必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名望且有能力的敌人。但是NPC他能这么聪明，这么强吗？听了公孙瓒的话，白居不易现在唯一相信的就是自己作为一个人类的智商，作为一个玩家的能力，绝对是远高于一个NPC的，更何况这丘力居对于日后与曹操、孙权三分天下的刘备来说还只是个小角色！

“伯圭放心，有我刘备在此，定保足下安然回到涿县城中！”白居不易慷慨言道，说完他自己都有点浑身颤抖，眼底发热。

公孙瓒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好像没听到刘备说了什么似的自顾自言道：“世间事焉能如此易得……明日我往土垠，汝与我麾下兵士互换衣衫，望北而走，经渔阳，返幽州，回到涿县，见到吾之妻小，只道公孙瓒沙场殒命便了……”

“不可……”

“无需多言，吾意已决，有违军令者，斩。”公孙瓒决然说道，不给白居不易再多说的机会，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部属，没过多久便有一人牵着马，捧着衣物走了过来。

白居不易感觉这一切似乎都是游戏设定，是剧情安排，因此便不再造次，第二天天还未亮便换了衣物、骑了马，望北狂奔而去。

一路上，白居不易遇到过七次乌桓马队，也不知是他马术精湛未用多久便甩掉了他们，还是乌桓人见他只身一人又是普通士兵装扮便不去追他，七次遭遇都让他逃脱了，用了整整两天时间终于活着逃出了右北平，来到了渔阳城，也见到了渔阳边营的主帅，但后者以无朝廷兵符为由拒绝了他出兵剿匪的请求。

白居不易因为自身工作环境的关系，对这种官僚主义作风并不陌生，自打进入渔阳边营起便知道此次搬救兵必然以失败告终，但到了渔阳边营的主帅真正拒绝他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失望透顶——好好的一个一方诸侯，现在竟变成了一个少数民族酋长的喽啰！

想到这里，白居不易就既懊恼又悔恨。他感觉自己欠了公孙瓒一条命，这一欠可能就永远改变了公孙瓒在《汉室孤儿》里的命运。虽然这只是个游戏，但当白居不易真正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中的一份子之后，他便不再觉得这只是一个游戏，而是一个平行于现实的真实世界了。

一路颓唐回到涿县，依公孙瓒的嘱咐向公孙府说明情况后，他便回到了自己的老宅。在涿县他无处落脚，天大地大，他也暂无其他归处可言。此时的刘备，怎一个惨字了得。白居不易对这一点认知得也很清楚。

见到刘备的母亲后，白居不易便有了想就在这里等待着公孙瓒的消息，或者就这样等待着刘备184年黄巾之乱时的天命到来的想法——这都是因为老宅里有个时间演进机制——他只要选择跟随母亲织席贩履便可让时间自动流失，然后获得一定的钱币收入。

此时曹柔荑正好打电话来要他开车去接她，他也乐得将这一段无聊的时光自动演进完，因此便挂着机出门去跟自己的女朋友约会，留刘备自己在《汉室孤儿》里如机器人般毫无思想地生存着。

这是晚上9点，白居不易在曹柔荑上班的培训机构楼下等她下课。说是9点下课，但她总要9点10分左右才能下来。一般白居不易会在车上听听有声书解闷，但今天公孙瓒的事始终滞留在他的脑海中，让他耿耿于怀，因此有声书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曹柔荑打开他那辆小破车的车门，他才真正回到现实世界。

“我爸说，要你下周五到我家去吃饭。”

“嗯？周五有谁生日吗？”

“不是谁生日……是……商量彩礼的日子。”

“噢……”

从这一刻开始，白居不易再也没有想过一丁点关于公孙瓒的事儿了，因为对于彩礼来说，那根本不值一提。

彩礼。二十世纪男性普遍的痛。沉迷于《汉室孤儿》的白居不易也不例外。

“哎呀，这事儿给耽误了，本来我能搞到几十万来着……”白居不易听完女朋友的话，一巴掌重重拍在自己大腿上，但这句话却深深埋在了自己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