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你也不怎么来项目组了。”陈翰低声说。

韩天勤的声音却很高，明显带着赌气的成分：“不是用不着我了吗？有刘祎峰在，不是吗？”

两人正坐在休息区的一个角落里。陈翰没有选择会议室，而是把韩天勤叫到这里，目的就是不要太引人注意，可是韩天勤完全没有体会到这一点。

“别急。”陈翰微笑着说。“再说，当时是你让他去做的，对不对。”

韩天勤哑口无言了半晌，才悻悻地问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别那么意气用事。”陈翰说得很平静，不紧不慢。“我们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对不对？过去的就算了，你毕竟还是项目组的一员，论技术，论能力，论资格，没有人比得了你。你要是完全撒手不管，对项目来说，是个巨大的损失。”

几顶高帽子一戴，韩天勤的脸色明显好转，不再像之前那么有敌意了。

陈翰接着说道：“不管什么原因，现在你不在，刘祎峰对开发的影响太大了。其他模块的人，有时候也会向他咨询一些问题。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山中无老虎……’”

陈翰故意停下来没有说完。果然，韩天勤冷笑着补充道：“‘猴子称大王’。”

“不说其他的，刘祎峰现在还没过试用期，公司还在考核他的能力，能不能通过还是未知数，他自己也随时可以离职。”——当然，陈翰知道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发生——“就让他来负责一个项目，风险太大了。”

韩天勤哼了一声，神色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反问道：“那又怎样？”

“现在项目已经到了最后的攻坚阶段，时间紧，任务重。这时候，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把关，太危险了。我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回来帮帮忙。再说，这是我们大家的项目。不管别人怎么样，像你这种级别的人，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是吗。”

韩天勤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考虑一下吧。半小时之后，在三号会议室，我们有一个进度评估的会议，希望你也来参加。”陈翰说着站起身，离开之前，还在他肩头拍了两下。

他一定会去的，陈翰有这个把握。刘祎峰最近手伸得太长了，就算他的工作经验丰富，这还是太危险了。而且以后想把他踢出项目组也越来越难。陈翰承认刘祎峰的工作能力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地球缺了谁都一样转。陈翰的目的，就是借韩天勤来灭一灭刘祎峰的气焰。

半小时后，陈翰他们正在开会时，韩天勤果然推门进来了。所有人，包括正在讲话的人，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看着韩天勤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又看向陈翰。陈翰没说话，打了个手势，示意刚才讲话的人继续。于是会议继续进行，韩天勤一语不发地在旁边听着。

陈翰注意到黎笑笑眯起眼睛看了刘祎峰一眼，刘祎峰默默地用难以觉察的幅度点了点头。

她还是被刘祎峰的表演迷惑了，看不到别人的优点。她太不听劝了。陈翰想到这里，心里渐渐浮起淡淡的失望和愤怒。

很快，所有人都讲完了。综合下来，项目的开发完成时间是在七月十号左右。好在一李一琼为首的测试都尽量使用了自动化测试，能减少相当一部分测试时间。但即便这样，还要加上李恬不再找麻烦，要交付给客户进行试运行，最早也得在七月二十号了。按照行业惯例，客户还是会接受的，只是不知道客户会提出什么条件，陈翰心想。

刚刚得出结论，一直没说话的韩天勤突然开口问道：“物品模块什么时候开发完？”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会议室里似乎都嗡嗡回响。刘祎峰看了看黎笑笑，又转向陈翰。陈翰假装没看到，更没有出言阻止韩天勤。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刘祎峰又犹豫了一下才说：“按照计划，在七月五号左右。”

“这么慢。”韩天勤冷笑着嘟囔了一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落在陈翰身上。陈翰假装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静静等待着事态发展。

“那你原来负责的后台模块呢？”韩天勤又问道。

“六月底。”刘祎峰说。

陈翰注意到刘祎峰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看得出来很紧张。估计他快要绷不住了，陈翰想。

“这就是你负责开发的结果吗？”韩天勤厉声问道。

刘祎峰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深深吸了口气，才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自己应该做的事没做好，还非要插手别人的工作，结果两边都不怎么样，对不对？还影响了整体进度？”韩天勤叫到。

“我哪里没做好？”刘祎峰反问道，气势上明显被压了一头。

陈翰注意到身旁的黎笑笑脸色很严峻，目不转睛地盯着韩天勤。

“你的后台服务，也没提前多少啊？你非要装X抢过去做的物品模块，不也到最后几天才能完成？”韩天勤继续喊道。

“……后台虽然进度不算快，可是并没有影响其他模块的进度。”刘祎峰说。

陈翰暗暗摇头。从进度上看，韩天勤这就是硬找茬，根本没有道理。不过刘祎峰也是个没有急智的人，现在已经慌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反正只是想给刘祎峰一个教训，这样倒也还好。

“那物品模块呢？”韩天勤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做出花来了？”

“物品模块也不是……”

“啪！”黎笑笑突然用了拍了一下桌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刘祎峰的话也被打断了。

陈翰十分恼火。只要刘祎峰顺嘴说出“物品模块不是最后一个”、“物品模块不是瓶颈”，或者其他类似的话，他就得罪了进度落后的模块的开发人员。可惜，黎笑笑还是偏袒着他。

“韩天勤，现在项目的进度很清楚，大家也都认可。你有什么问题吗？”黎笑笑的声音很平静，但是死死盯住韩天勤，让陈翰想起了瞄准猎物的蛇。

韩天勤明显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愣了半天才反驳道：“照你这么说，进度没问题？我记得最开始计划是六月底结束，对不对？怎么延期了？”

陈翰暗自皱眉。黎笑笑几句话，就把韩天勤的矛头从刘祎峰身上转到了项目整体进度上，转到了整个项目组。这样一来，陈翰原本的目的就很难达成了。黎笑笑看来是彻底站在了刘祎峰一边。

“项目延期，自然有原因。”黎笑笑说道。“你，从一开始参与开发的时候，进度就是落后的。后来刘祎峰参与进去，进度才追上来，不过你又完全放手，连分配给你的工作也不做，都是别人完成的。现在，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韩天勤像是被打了当头一棒，哑口无言，满脸通红，额头上暴起青筋。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好像就连呼吸也尽量放缓，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刘祎峰半张着嘴忘了合上，傻愣愣地看着黎笑笑。走廊里的脚步声，窗外马路上汽车的行驶声，隐隐约约地传到会议室里回荡着。

过了好久，韩天勤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如果……当初一直是我……负责开发，进度一定还能往前提。”——这时他说话才连贯起来——“然后这边的人力就可以释放出来，支持其他模块……”

“那只是假设，没有意义。”黎笑笑说。“况且以你的信用来说，支持不了那样的假设。”

韩天勤再一次被怼得说不出话。

黎笑笑的目光转向刘祎峰，停了一会儿，又转向韩天勤，说道：“还是你觉得，现在你来负责物品模块，能把进度提前？”

黎笑笑话一出口，陈翰就知道糟了。

果然，韩天勤一下就上了套：“那当然了！至少能提前一个礼拜！”

“好，那就把物模块交给你。”黎笑笑说着，转向刘祎峰，说：“你手上如果还有没完成的任务，就尽快做完，其余的转给韩天勤。”她又转向韩天勤。“也不用你提前，按照计划，七月五号完成就可以。”

黎笑笑说完，转头看着陈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