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大家才如梦方醒。有人深深地吸气，有人和身旁的人低声议论，还有人开始在电脑或者手机上打字。刘祎峰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张了两次嘴，什么都没说。

陈翰心里暗自叫苦。他本想利用韩天勤灭一灭刘祎峰的锐气，结果韩天勤像一条脱了缰的野狗，冲得太远，没办法拉回来。他知道韩天勤多少有些眼高手低，现在这种时候再把一整个模块交给他，实在不是陈翰的本意。可是看现在这个形势，陈翰已经没办法阻止了。强行干预的话，不禁砸了黎笑笑的面子，还会让韩天勤这个蠢货记恨在心，哪边都不讨好。

换个角度，往好处想想，陈翰对自己说。这样一来，刘祎峰负责的工作就变少了，影响力也会大大削弱，这样在他身上的风险就会减少很多。以后有韩天勤在项目组里，对刘祎峰也是个牵制。而且以后考核工作成果时，物品模块还是会大半归功于韩天勤，刘祎峰这一段时间等于是白费力气。至于工作嘛，总会被完成的，谁来做其实差别不大。

想到这里，陈翰点点头，说：“那就这样吧。散会。”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了。陈翰心里堵得没有胃口，直接下到停车场，坐在自己的车里。一方面，他对事情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很生气。另一方面，他对黎笑笑的不分好歹极度失望。

自己当初是不是看错了人？

他接连不断地吸着烟，刚点起第五支时，手机响了。是黎笑笑打来的电话。她还想说什么？把项目搞得乱七八糟之后，又想辩解吗？陈翰冷笑一声，接通了电话。

“陈经理，你在公司吗？”黎笑笑的声音带着一点慌乱。

“我在，不过没在办公室。什么事？”陈翰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谁知黎笑笑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陈经理，我想请几天假。从今天下午开始，再加上后面三天一直到周末。”

“啊？”陈翰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家里人给我打电话，说我父亲受伤住院了，我请假回去看看。”黎笑笑说。

“啊……啊，这样啊。”陈翰才反应过来，问道：“那你怎么……严重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骨折住院了。我今天下午请假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早上飞回去。如果没什么大事，我周末回来。要是有……要是不能回来，我再和您电话联系，多请几天假。工作上，我会带电脑回去的，尽量不影响。”黎笑笑像连珠炮一样说着。

“好，好，你不要着急。”陈翰说。“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吧。请假的事，反正网上都可以办，你这几天有时间时再补手续就行了。工作这边不用担心。明天早上几点，要不要我送你去机场？”

“不了，太早了，我会直接打车过去的。谢谢。”黎笑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看来她很着急，陈翰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想。算了，不管她的工作怎么样，毕竟是个女孩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这点绅士风度还是要有的。

陈翰把只吸了三分之一的香烟熄灭，扔进烟灰盒，离开车上楼。现在没什么回来的人，他只好走楼梯，直接去了培训室。黎笑笑的电脑不在座位上，看来已经匆匆忙忙地走了。

陈翰突然想起，原本还想要后天带她去重庆呢。既然她家里有事，那也没办法。就算没事，有了刚才会议上的冲突，再带她去也有些尴尬。希望回家这几天，能让她冷静一点吧。

只是下午和赵杰的见面，就得自己一个人去了。

因为黎笑笑的突然离开，陈翰的工作一下子忙了起来，开发和测试需要确认的细节，原本由黎笑笑负责的部分，也都转来找他。到了下午三点，他不得不让正在询问的人先回去，中断了工作，才能到预约好的会议室里去。

赵杰没有按时到达，陈翰就在网上回复一些消息继续工作。他看到黎笑笑也开始工作，在群里回复一些消息。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过了半个多小时，赵杰才不紧不慢地走进会议室。

“你找我？”赵杰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问道。

陈翰只觉得他愚蠢到可笑。靠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项目，还加上一些蒙骗的手段，他才混进公司，得了些奖励，居然还以此为傲，沾沾自喜。从那之后的近半年时间里，并没有听说他有拉到什么像样的新项目。难道他真以为那个项目够他吃一辈子么！

陈翰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实在懒得和他绕圈子，直接说道：“VIP项目要延期。你去和客户说，延期到七月底。”

赵杰变了脸色，想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到现在才说要延期？这马上要交付了……”

“那我问你，五月底这个时间点是怎么定的？”

“……当然是按照计划……”

“谁给你定的计划？”

“……项目管理评估之后……”

“我是项目负责人。从一开始，我的计划就是到七月底交付。更何况你从来没有咨询过我。”

“……这是CEO定的……”

“你想说CEO在没有考虑任何开发计划的情况下，自己定了这么个时间？”

“这……”赵杰迟疑了一会儿，总算稳住了心神，不再那么慌张了，说道：“CEO说了——董事长也说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个项目。这是客户能接受的唯一时间点。再说，你的计划只是一方面的意见，不是最终结果，对不对？”

“也就是说，你为了自己的业绩，私下定了这么个时间点。”陈翰说。

赵杰的脸涨的跟茄子一样，大声反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陈翰没理他，接着说道：“这是你自己挖的坑，你自己去填上。”

“你！”赵杰眼睛都快要瞪出眶外，指着陈翰，抖了半天才说：“你自己开发完不成，还这么理直气壮！要不要脸？”

“不要脸的是谁？”陈翰突然提高了声音，同时霍然站起。

陈翰比赵杰高了一头还多，这一下把赵杰吓得像小鸡一样抖了两下，气焰顿时矮了一大半。

“如果真追究责任，”陈翰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私自定下这种不合理的交付日期，然后又不公布，这就是你的责任。你要是还想做，就老老实实去和客户谈，把这件事搞定。要是不想做……”

陈翰又停了一下。赵杰还不死心，用尖利刺耳的声音叫道：“不想做又怎么样？”

“不想做你就给我滚蛋！”陈翰脱口而出，“换别人来接手这个项目，从今以后，这个项目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赵杰一下慌了神，不敢再和陈翰对视，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转来转去，胸口急促地起伏，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陈翰也很惊讶，自己居然会说出这么不得体的话。不过看到赵杰那惊恐的样子，陈翰心里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赵杰已经软在椅子里了。陈翰慢慢坐下，开始继续之前的工作，把赵杰完全当成空气。

过了好久，赵杰总算回过神，气急败坏地说：“好，好。算你狠。你要什么时候交付？”

“七月底。”

“好，我去和客户说。豁出去我的面子，公司也得出点儿血。但是，这个时间点，要是还完不成，你负责吗？”

陈翰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我负责。”

“好。”赵杰答应着，拿出手机，当着陈翰的面开启了录音，对着手机说：“VIP项目需要延期到七月底，如果不能完成，你负责吗？”说完，又把手机递到陈翰面前。

陈翰被他的垂死挣扎逗得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用清晰的声音说道：“我负责。”

赵杰把手机收回去，操作了几下，把录音文件存储起来，然后又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向董事长汇报。”

“好啊。”陈翰想了想，补充道：“你要是汇报的话，帮我跟他说一声，就说我这几天会到他家去，看望他和舅母。”

说完，陈翰收起电脑离开了会议室。他实在忍不住，一边走，一边笑出了声。

赵杰的表情从迷惑，变成惊讶，又变成惊恐，最后定格成绝望。实在是太精彩了。

陈翰的心情十分舒畅，一直以来积累下的阴霾也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