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冰走出书房,忍不住嘴角带上一丝笑意。
“公主,要回宫吗?”
如今正是夏日,万物正是一派繁盛之态,今日有又是云有风的天气,若是能再来点毛毛雨,便是华冰最喜欢的天气了。
“去幼兰殿周围转转吧。”
这幼兰殿周围风景独好,因着挨着御花园,后殿又挨着池塘,乃是从前一位长公主的居所。但这幼兰殿又跟甄美人的宫殿挨着,中间因为后妃和皇室子弟的区别隔着一道门。华冰不知是心里的潜意识还是真的想欣赏幼兰殿周围的风景了,随口便说了出来。
一行人伴着风与清香慢慢走到幼兰殿,见幼兰殿周围被各种香草及高大的绿色植被环绕着,身后是御花园的花团锦簇,越往里走越发感觉幽静安心,后殿紧挨着一处池塘,却不见蚊虫。
深呼吸一口,感觉整个身体都清凉舒爽不少,见菘蓝手里还抱着几本书,华冰淡笑道:“左右这里风景好,又清静,便在这里待会吧。”
众人应是,菘蓝便带着人从幼兰殿中搬出了书案并香炉等物品,又唤了侍奉茶水的宫人在一旁候着。
华冰自菘蓝手里随意拿了一本书,见是杂本游记,顿了顿,撇开眼,又换了一本借立时故事讲述军中法度的书,一手撑着桌案,闲散的看起了书。
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雅的香气,还伴随着一点淡淡的酒香,不似幼兰殿中的气息。华冰嗅了嗅,道:“哪里来的酒香?”
菘蓝看了看周围,亦是疑惑,稍远处有个宫人似是嗅觉比较灵敏,上前一步道:“回公主,是旁边的宫殿传出来的。”
华冰起身走了两步,果然越靠近院墙气味越发清晰。这淡雅的香味,倒像是茶的香味,但是还伴随着酒香,自古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功业一壶茶,这甄美人到底有什么心思,倒不如说,她背后的人似什么心思。
华冰嘴角带着笑意,坐回座位,拿起书饮了一口茶,耳边忽然又响起了古琴的声音,琴声缥缈而旷远,倒不像是一个小家碧玉或者后宫嫔妃能够表达出来的。
菘蓝上前给华冰添水,道:“公主,这曲子从来没听过,倒是好听。”
原本只是一句感叹,却让华冰面色变得煞白,这曲子菘蓝等人可能没听过,但是华冰却是听过的。
华冰饮了一口茶,冷笑一声,翻了一页书,恍若未闻。
忽然听到多人的脚步声,其中还有沉重的铠甲的声音,紧接着便听到琴声戛然而止。
华冰饮了一口茶,眼睛盯着书页,随口道:“菘蓝,去看看,是不是金公公来了。”
菘蓝心领神会,应了一声,便悄悄的走向了隔壁。
不多时,菘蓝便回来了,道:“没看到金公公,倒是看到萧统领在外头站着。”
华冰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余香,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这会正是午后,太医是不是该给母后请安了?”
菘蓝看了眼天色,道:“正是,公主。”
华冰看了菘蓝一眼,菘蓝上前蹲下,华冰低语了一句,待菘蓝起身,华冰又道:“找个机灵些的,去给太医带路,若是迷了路,耽误了给母后请安便不好了。”
菘蓝抿着嘴角,似是藏着笑意,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华冰翻了一页书,看着手中的茶杯,虽说自古茶酒不分家,但若是两样一起下肚,不止会对肝肾产生损伤,还会出现明显的症状。
华冰嘴角弯着,看着心情不错,连日的猜测与怀疑,仿佛在这微风中都暂时被吹散了,华冰将书放在桌案上,趴在手臂上翻着书页,不知何时,那书页便只由微风吹动了。
隐约间,华冰感觉自己的脸像是碰到了温柔的云彩,像是一片薄雾,朦胧又轻柔,那片云彩好像是在触碰自己的脸,华冰的脸忍不住在云彩上多蹭了一下。
忽然又感觉到一股压迫之感,像是雷霆万钧要在顷刻之间来临前的空气,华冰咬着牙,喘息了几口,便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自己的脸枕的不是刚刚看到的书,而是桌案,下意识的四处看了一下,见皇帝正坐在一旁,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刚刚看的那本书。
华冰一下清醒了过来,抬头一看,菘蓝正满脸惊慌的走了进来,像是刚到。
华冰整了整衣服,起身淡笑着行礼,道:“父皇,您怎么在这啊?”
说着华冰余光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手掌,看上面带着骑射所带来的厚茧,伴随着岁月的沧桑,纵使有人护理,还是让这双手并不怎么好看。
皇帝看着书时面无表情,见华冰起来,又带着笑意,道:“这些书你可看得懂?”
华冰看了一眼书,笑道:“父皇,师傅给我的书我都看完了,又没有合适的书看,才看这些来打发时间的。”
皇帝笑道:“你倒是好学,本来想着你能跟上刘汶的课就已经不容易了,没想到你还有多余的精力,真不愧是朕的女儿啊。”
华冰笑了一声,道:“父皇这话倒像是在夸自己呢。”
皇帝笑道:“本来你及笄了,是不用再去书房的,但这些日子朕一直没问刘汶,今日正好碰到你,便问问你。”
华冰眼睛转了一下,道:“虽然师傅对我严格,但是教授的却颇为有趣,会凌还想在书房读书。”
皇帝笑道:“那你师傅都教了些什么啊?”
华冰一愣,有些犹豫道:“都是些诗词赋文,偶尔还有些关于时政的文章。”
“嗯,刘汶是会讲这些的。虽说你们已经成年,但皇家子弟与旁人不同,多些受教也是应该的,既然有你在前,那朕也好让你五皇兄再听太傅讲些日子。”
华冰淡笑道:“原来五皇兄也在听太傅讲课啊,要是能跟五皇兄一起读书就好了。”
怪不得,皇帝特意提起自己在上书房这件事,原来是要给五皇子少一点注目。想来是乐太傅亲自在教导五皇子,天天的跟五皇子走近,让朝臣看出风头来了,这才皇帝才因着自己读书提了一句。也难怪了,二皇子的腿算是残疾了,又是那副德行,大抵是与皇位无缘了。皇帝的子嗣不算多,四皇子又有些不健全,可不就只剩下五皇子这一根独苗苗,自然要尽心培养。
说起来,大公主已经嫁人,越发的与宫里不亲近,分不清主次,只困于自己那一点宅院天地,二皇子开府在外,本就不便,受伤后也越发不肯出府。这宫里,除了四皇子,就剩自己与五皇子承欢膝下,皇帝不得不爱护些,只要不会再有小的出来。想到这,华冰的余光瞥了眼身后的院墙。
听到华冰‘率真’的脱口而出,皇帝笑道:“你是公主,怎能跟皇子一起读书,不过会凌你既然喜欢读书,那父皇就许你能与你五皇兄一样,进西阁看书,如何?”
华冰笑道:“多谢父皇。”
宾主尽欢,皇帝起身,华冰正要恭送皇帝,却见皇帝转身道:“会凌,你可是不喜欢甄卿?”
甄卿,甄美人?华冰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甄美人的名字,原来皇帝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想来是今日的事情触及到了他自己的身体,这是半点都不可触碰的,怀疑自己是始作俑者,心中存疑这才问了自己一句。
至少华冰只能想到这里,哪想得到后面还有深意。
华冰噘着嘴,翻了个白眼道:“甄卿是谁啊?父皇只管着自己喜欢的,从来都没有来看过我,要不是我提醒,父皇还乐在其中呢。”
皇帝笑道:“你个小丫头,心思还不少,父皇不是给了你和你母后许多赏赐了吗,改日便去书房查你课业。”
华冰淡笑道:“是,父皇慢走。”看着走没了影,华冰叹了口气,本来刘大人就不愿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这皇帝还要去抽查,万一碰上了在讲自己不该知道的东西,这下更不敢讲了。
华冰将从皇帝手中接过来的书放在书案上,看了一眼幼兰殿的院墙,却听到菘蓝的提醒,转头见到一个小宫女在往这探头。
那宫女见华冰看着自己,便大胆的走了出来,上前行礼道:“参见会凌公主,甄美人请公主到宫内品茶。”
华冰冷笑一声,道:“一个美人也敢让本宫移步?”
那宫人被华冰的气势吓了一跳,又听到这句话,连忙跪倒在地,磕头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美人只是想请公主用茶。”
华冰看着菘蓝将书收起来,面色淡漠道:“回去转告甄美人,此时正在禁足,便不要试探宫规,否则天威降临,灭顶之灾。虽然自古茶酒不分家,但从未有共饮的前例,便是有理由的,若是不懂,或懂而不辨,那便会害人害己。”
说着华冰又看着地上俯首的宫女,道:“这是我对她最后的警告。”
言罢,华冰带着收拾好的众人离开了幼兰殿,只留下跪在地上的宫女和院墙另一边站着的女子。
走在回宫的路上,华冰看着周围无人,摸了把自己的脸,想着刚刚朦胧的感觉是真是假,到底是庄周的蝴蝶,还是真的有人的手。
刚刚菘蓝去办事,皇帝来了才回来,大约是没有看到什么的,跟着的众宫人也没说什么,这还真是奇怪了。